绕过马家集的路比预想的更加难走。为了避开鬼子的巡逻队和可能存在的耳目，队伍不得不选择更加偏僻陡峭的山路。积雪覆盖了所有的坑洼和碎石，每一步都充满未知的危险。
林怀安的状态越来越差。高烧持续不退，伤口腐烂的恶臭己经无法掩盖，即使隔着厚厚的衣物也能隐约闻到。他的意识大部分时间都处于混沌状态，只有偶尔的剧痛才能让他短暂清醒。他几乎完全是被李石头和另一个名叫铁柱的士兵架着在移动，双腿只是本能地拖行。
“安哥儿，再坚持一下，就快到了！”李石头的声音带着哭腔，他能感觉到林怀安身体的温度高得吓人，架着他的手臂也越来越沉。
胡长贵和杨顺子走在队伍前面，两人的心情同样沉重。队伍减员严重，弹药所剩无几，唯一的“医生”和大部分粮食都留给了那些注定无法生还的弟兄。现在，他们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那个地图上标记的、未知的废弃煤矿上。
“老杨，你说那黑石窑……还能用吗？”胡长贵喘着粗气问道，他的胡须上结满了冰碴。
“不知道。”杨顺子摇摇头，脸上是掩饰不住的疲惫，“只能赌一把了。总比在外面冻死强。”
天色再次暗了下来，风雪虽然没有之前猛烈，但依旧没有停歇的意思。队伍在齐膝深的积雪中跋涉了整整一天，每个人都到了体力的极限。几个轻伤员也开始出现冻伤，脚趾和耳朵红肿发黑。
就在绝望的情绪开始蔓延时，走在最前面的尖兵突然发出了信号——找到了！
众人精神一振，奋力向前。穿过一片枯木林，眼前出现了一个黑黝黝的洞口。洞口不大，被积雪和坍塌的碎石掩盖了一半，旁边歪歪扭扭地立着一块腐朽的木牌，上面模糊可见“黑石窑”三个字。洞口附近散落着一些锈迹斑斑的矿车轨道和破烂的竹筐，显示这里确实废弃己久。
杨顺子示意队伍停下，他带着两个老兵，小心翼翼地靠近洞口。洞口吹出带着霉味和煤灰的冷风，里面漆黑一片，深不见底。
“点火把！”杨顺子低声道。
一个老兵用最后一点煤油和破布做了几个简易火把。点燃的火把发出噼啪的声响，昏黄的光线勉强驱散了洞口的黑暗。
杨顺子举着火把，率先弯腰钻了进去。洞口狭窄，但进去几步后，空间豁然开朗。这是一个巨大的矿洞主巷道，足足有两人多高，宽度可以容纳一辆卡车。巷道深处一片漆黑，不知道通向何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煤尘味和一股说不出的陈旧气息。
杨顺子仔细检查了地面和洞壁，没有发现人类或大型动物近期活动的痕迹。他松了口气，回头对洞口喊道：“安全！进来吧！”
队伍如同潮水般涌进矿洞。一进入洞内，虽然依旧寒冷，但终于摆脱了刺骨的寒风和漫天飞雪，所有人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纷纷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息。
“快，生火！找点能烧的东西！”胡长贵立刻下令。现在顾不得暴露的风险了，取暖和救治林怀安是首要任务。
士兵们分散开来，在巷道里寻找一切可以燃烧的东西——废弃的坑木、散落的煤块、甚至一些破烂的竹篓。很快，几堆小小的篝火在矿洞深处被点燃，跳动的火焰带来了光明和一丝微弱的暖意，也映照出士兵们一张张憔悴不堪、沾满煤灰的脸。
李石头和铁柱小心翼翼地将林怀安平放在靠近火堆的一块相对干燥的地面上。林怀安己经陷入半昏迷状态，脸色潮红，呼吸急促。
“水……快拿水来！”李石头焦急地喊道。
一个水壶递了过来，里面是融化的雪水。李石头小心地喂林怀安喝了几口，但大部分都顺着嘴角流了出来。
“他的伤……”杨顺子蹲下身，看着林怀安肿得发亮、散发着腐臭的左腿，眉头拧成了疙瘩。他虽然不是医生，但也看得出，这伤再不处理，人就真的没了。
“必须把烂肉挖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说话的是队伍里年纪最大的一个兵，大家都叫他老葛头，以前在老家做过几年土郎中。
“挖掉？”李石头瞪大了眼睛。
“嗯。”老葛头点点头，脸上满是皱纹，“脓毒入血，神仙难救。现在只有把烂肉剜掉，兴许还有一线生机。不过……”他顿了顿，看了看周围，“没有麻药，没有像样的工具，这一关，不好过。”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林怀安和李石头身上。
李石头看着昏迷不醒的林怀安，又看了看老葛头，猛地一咬牙：“葛叔，你来！我按住他！”
老葛头也不再犹豫，对杨顺子说：“排长，找最亮的火把照着，再找把最快的刺刀，在火上烧红！作者“南派的神”推荐阅读《铁血川军魂》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命令迅速被执行。一把磨得锋利的刺刀被放在火上灼烧，首到刀尖通红。几个士兵举着燃烧最旺的火把，将林怀安周围照得亮如白昼。
李石头和铁柱死死按住林怀安的肩膀和双腿。老葛头用清水简单洗了洗手，又喝了一口烧酒喷在刺刀上，然后蹲在了林怀安的伤腿旁。
“按住喽！”老葛头低喝一声，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将那把通红的刺刀，精准而迅速地刺入了林怀安伤口边缘发黑溃烂的皮肉！
“嗤——”一股白烟冒起，伴随着皮肉烧焦的臭味。
“呃啊——！”即使是在昏迷中，剧烈的疼痛也让林怀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猛地向上弓起，又被李石头和铁柱死死按住。
老葛头额头上青筋暴起，手腕稳如磐石，他无视了林怀安的挣扎和惨叫，用烧红的刺刀作为烙铁和刮刀，一点点地将伤口周围己经坏死、呈现暗紫色的腐肉切割、烫烙下来。黑色的脓血和黄色的组织液不断涌出，顺着腿流到地上。
整个矿洞里鸦雀无声，只有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林怀安压抑不住的痛苦呻吟和老葛头粗重的喘息声。每一个士兵都屏住了呼吸，不忍再看，却又无法移开目光。他们知道，林班长正在经历一场酷刑，一场为了活下去而必须经历的酷刑。
李石头死死咬着嘴唇，鲜血顺着嘴角流下，他几乎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林怀安身上，不让他乱动。他能感觉到林怀安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的颤抖，也能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般的呜咽。
时间仿佛过得极其缓慢。老葛头终于将最后一块明显的腐肉剔除，露出了下面鲜红色的、还在微微渗血的肌肉。他用干净的布蘸着烧开后又放温的盐水，仔细清洗着创面，然后拿出最后一点珍藏的、不知道从哪里弄来的云南白药粉末，小心地撒在伤口上，再用相对干净的布条重新包扎好。
做完这一切，老葛头几乎虚脱，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气，汗水浸透了他破旧的棉衣。
林怀安也停止了挣扎，彻底昏死过去，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
“怎么样？葛叔？”李石头急切地问道。
老葛头抹了把汗，摇摇头：“腐肉是剜掉了，但能不能挺过来，看他自己的造化了。今晚是关键，要是能退烧，就还有救。”
李石头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坐在林怀安身边，用一块湿布轻轻擦拭着他额头的冷汗。
杨顺子和胡长贵安排士兵们轮流警戒和休息。他们清点了一下人数，连同林怀安在内，只剩下二十八人。武器方面，除了李石头那支三八式，胡长贵手里的歪把子，还有十几支老套筒和汉阳造，弹药平均每人不到十发。粮食更是早己告罄。
“必须想办法搞点吃的。”胡长贵看着蜷缩在火堆旁、饥寒交迫的士兵，忧心忡忡地说。
杨顺子点点头，目光投向漆黑的巷道深处：“明天，我带几个人往里面探一探，看有没有其他出口，或者能找到点有用的东西。老胡，你带人守住洞口，注意警戒。”
这一夜，黑石窑矿洞里异常安静。除了哨兵偶尔移动的脚步声，就只有火堆燃烧的噼啪声和伤员压抑的呻吟。每个人都又饿又累，但没有人能安然入睡。林怀安能否熬过今晚？外面的鬼子是否发现了他们的踪迹？明天的食物在哪里？一个个问题像巨石一样压在心头。
李石头一夜未合眼，始终守在林怀安身边，不时喂他一点水，试探他额头的温度。后半夜，林怀安的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呼吸也平稳了一些。这让李石头看到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天快亮的时候，外面传来了几声零星的枪响，距离似乎不远。矿洞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所有人都握紧了武器，屏息凝神。
枪声很快又消失了，也许是鬼子的巡逻队，也许是其他溃散的部队遭遇了敌人。
杨顺子站起身，对几个挑选出来的老兵挥了挥手：“走，我们进去看看。”
他举着一支火把，带着五个人，小心翼翼地向着矿洞幽深的巷道深处走去。火光摇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投射在布满煤灰的洞壁上，很快便被前方的黑暗所吞噬。
胡长贵则指挥剩下的士兵，加固洞口附近的防御，并派出了瞭望哨。
林怀安依旧昏迷着，但脸色似乎不再那么潮红。李石头摸了摸他的额头，温度确实降下来一些。他稍稍松了口气，但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那张年轻却写满痛苦与坚毅的脸庞。
黑石窑，这个废弃的矿洞，成了这支残兵败将暂时的避难所。但危机并未解除，饥饿和敌人的威胁如同阴影，依旧笼罩在每个人的头顶。他们的命运，依旧悬于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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