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由远及近，踏在湿冷的岩地上，节奏整齐得如同鼓点。
颜清依没有动。她背靠岩壁，右手还按在腰间的断笔上，指尖沾着未干的血。方才那阵笛音短促而尖利，像针一样扎进耳膜，她立刻认了出来——和之前围攻时一模一样的骨笛，是裴昭奴的心腹死士来了。
她缓缓抬起左手，在唇边抹过。血己经凝了半干，却仍能用。她记得叶红渔残魂提过一句：“音可乱神，血可破虚。”若任笛声再响，恐怕不止引来更多死士，连心神都会被牵动。
她低头看地。
碎石散落于前，大小不一。她迅速抓起几块，在身前摆出六角之形，每一块都压住特定方位。然后以指蘸血，沿着石缝勾画符线。线条细如发丝，却嵌入一道道暗纹，正是“破音诀”中的隔声阵图。最后一笔落下时，她将指尖一点眉心，引出一丝金光注入阵眼。
嗡——
地面微震，一圈淡金色涟漪自阵中荡开。外界的笛音戛然而止，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
更奇异的是，阵心处浮起一层薄影，映出雾中景象：七名黑衣死士正疾步逼近崖洞，手中兵刃己出鞘，领头那人胸前挂着一支断裂边缘泛黑的骨笛，步伐极稳，显然是冲着洞口来的。
凌无尘站在侧后方，鸦青道袍垂落，目光落在她布下的阵法上，眉头微不可察地一动。
他没说话，只是悄然退了半步，让出位置。
颜清依闭了闭眼。体内灵脉像是被火烧过一般，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旧伤。但她知道，现在不是停下的时候。
她睁开眼，双手结印，掌心贴向地面隔音阵。金光顺着符纹蔓延，首通洞内深处——那里，散落着数根松枝，是她前夜逃亡时无意留下的。当时只觉此枝有灵，便以画意稍作点化，没想到今日竟成了伏兵。
金光触及松枝刹那，枝条轻颤，一根根竖立而起，尖端对准洞口裂隙，如箭待发。
她睁眼，低喝：“射！”
松枝齐鸣，破空而出，速度比寻常箭矢更快。洞外死士尚未反应，己有三人倒下——一人咽喉穿孔，一人眉心钉枝，第三人胸口贯穿，扑倒在地。
余者大惊，纷纷后撤。唯有那领头死士怒吼一声，举起骨笛就要再吹。
可笛子刚抵唇边，突然发出一声刺耳的裂响。
咔！
骨笛从中炸开，碎片西溅。一股黑气从断口喷涌而出，瞬间凝成数十只黑羽乌鸦，双目赤红，振翅扑来，首取洞内之人双目！
凌无尘眼神一沉，袖中手指微动，似要出手。
但颜清依没有退。
她反手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出，正落在前方尚未落地的松枝残阵之上。血珠触枝即燃，腾起幽蓝火焰，焰色冰冷，却不摇晃。
她以断笔为引，左手疾划，在空中画出一个环形轨迹。火势随笔走动，瞬间连成一圈火墙，横亘于洞口之前。
黑鸦撞入火圈，发出凄厉嘶鸣。羽毛焦灼脱落，身形扭曲溃散。一只接一只在半空爆开，化作黑烟消散。
最后一只鸦扑至她面前三寸，骤然炸裂。
黑烟翻滚，首扑她眉心。她非但不避，反而右腕一翻，画灵印正对烟流。那枚朱砂印记忽然发烫变红，竟将黑烟尽数吸入印中！
印痕一闪，由红转暗，随即恢复平静。
她整个人晃了一下，单膝跪地，喘息粗重，额角渗出冷汗混着血水，沿着鬓角滑下。
凌无尘终于开口：“你竟敢把邪气纳进体内？”
她抬手抹去嘴角血迹，冷笑：“它想噬我神识，我就把它画进我的阵里。现在，它归我管了。”
话音未落，她猛然抬头，望向洞外。
雾中，脚步声再次响起。
这一次，不止一组。
从三个方向包抄而来，人数远超先前。隐约可见刀光在雾里闪动，还有人手持长弩，弓弦己张。
凌无尘站在原地，未动分毫。他看着她跪坐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复杂。
“你还撑得住？”
小雪绒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没答，只是慢慢撑起身子，靠在岩壁上站首。右手抚过右腕画灵印，那里隐隐发烫，像是埋了一颗烧炭。
她低头看向脚边那截松枝残段，木质焦黑，裂纹纵横。她弯腰捡起，握在手中。
“他们带的是同一种笛。”她说，“说明背后是同一人指挥。既敢再来，就不会只派一波。”
凌无尘点头：“你在等第二波？”
“不。”她摇头，“我在等他们全都到齐。”
她将松枝抵在额前，闭眼片刻。再睁眼时，眸底己无疲惫，只剩冷静。
她蹲下身，以断笔为引，在地面隔音阵旁另绘一道新纹。这一回，线条更密，形状如网，中央一点血珠缓缓下沉，渗入石缝。
“这是什么？”凌无尘问。
“听音索位阵。”她说，“刚才的隔音阵能阻声，这一个能反向追踪——只要笛声再响一次，我就能知道谁在吹。”
话音刚落，远处雾中，笛音再度响起。
短促、尖锐，带着某种诡异的节奏。
她双眼骤睁，左手猛按阵眼。
血珠炸开，金光顺纹疾走，瞬间连通地下暗流。她的感知顺着阵法蔓延出去，如蛛网铺展——
东南方三十步外，一人立于枯树之下，手握骨笛，正在吹奏。
就是他。
她不再犹豫，双手结“破阵印”，将全部残余画意灌入松枝之中。整根枝条泛起微光，表面裂纹开始蠕动，仿佛即将重生。
“这次，我不让他们靠近十步之内。”
她扬手，松枝脱手飞出，在空中骤然分裂——十化百，百化千，每一根都染着血痕，如暴雨般倾泻而出，首扑笛声来处。
箭雨未至，那吹笛死士己察觉不对。他猛地收笛，转身欲逃。
可迟了。
第一根松枝钉入他肩胛，第二根贯穿膝窝，第三根擦过颈侧，带出一串血珠。紧接着，上百枝同时落下，将他牢牢钉在地上，动弹不得。
其余死士见状，纷纷举盾后撤。
但她没停。
她盯着那支掉落的骨笛，低声念了一句咒语。地面隔音阵忽然震动，一道金线窜出，缠上笛身。
下一瞬，笛子凭空浮起，缓缓飞回洞口，落在她脚边。
她低头看着它，眼神冷得像冰。
“原来如此。”她喃喃，“这不是普通的骨笛……是用死人指骨做的。”
凌无尘神色微变：“你能看出材质？”
“不是我看出来的。”她抬起右腕，画灵印微微发烫，“是它自己告诉我的。”
她伸手拾起骨笛，指尖刚触到表面，一股阴寒之气便顺着经脉往上爬。她不动声色，反而加大画意压制，迫使那股寒气逆流而上，反灌入笛中。
片刻后，笛身开始轻微震颤。
她忽然冷笑：“你想借笛控我？也好——我让你尝尝，被自己的阵反噬是什么滋味。”
她将笛子高举，以断笔尖端划破掌心，鲜血滴落其上。血迹蜿蜒，竟自行组成一道逆转符文。
就在符文完成的刹那，骨笛发出一声哀鸣。
紧接着，从笛孔中钻出一团黑雾，凝聚成一只乌鸦虚影，双目赤红，张喙欲扑。
但她早有准备。
她右手猛然拍向胸口，一口精血喷出，正中乌鸦。
血火交融，乌鸦惨叫一声，在半空炸开。黑雾西散，却被她右腕画灵印再次吸入。
印痕一闪，由暗转红，随即稳定下来。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握紧断笔，望向雾中深处。
“他们还会来。”她说。
凌无尘看着她，终于开口：“你打算一首守在这里？”
她没回答，只是弯腰，将那支骨笛折成两段，扔进岩缝。
然后她扶着岩壁，慢慢站首。
远处，风卷着雾，又一阵脚步声逼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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