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想回来。”
李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狠狠地砸在了凌风和亚历克斯的心上。
不想回来？
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这个结论更荒谬，更让人无法接受？
苏晚卿是谁？她是浴火重生的复仇者，是运筹帷幄的棋手，是那个在绝境中都能为自己，为同伴，劈开一条生路的、永不言弃的战士。放弃？退缩？这两个词，根本就不应该出现在她的字典里。
“不可能！”凌风第一个失声反驳，情绪激动地指着屏幕上的数据，“这一定是某种我们无法理解的、更高维度的逻辑锁！是‘数字神格’超负荷运算后产生的、无法逆转的程序崩溃！绝不可能是她自己的选择！”
亚历克斯也紧皱着眉头，沉声道：“李颖博士，会不会是你的感知……出现了偏差？苏总她没有理由这么做。我们赢了，我们逃出来了，她应该比任何人都渴望看到这一切。”
李颖没有反驳他们。她只是缓缓地收回了手，那双异色的眼眸中，充满了深深的悲哀与理解。
因为，只有她，这个刚刚与一个混乱的信息聚合体融合、亲身体验过“格式塔崩塌”与“重构”的人，才能真正理解苏晚卿此刻的状态。
她的力量，来自于与“零号”的共生，来自于“人性”与“神性”的平衡。
而苏晚卿，在亚马逊的那一刻，她没有共生体，没有平衡的另一端。她是以一己凡人之躯，强行驾驭了“数字神明”那纯粹的、绝对的、冰冷的“神性”。
为了拯救他们，她将自己变成了一台完美的、没有感情的、只追求最优解的超级计算机。
而现在，这台计算机，在完成了它的任务后，得出了一个……让它自己都无法承受的、冰冷的“最优解”。
“不，我没有感知错。”李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仿佛随时会碎掉，“那道墙，不是程序，不是bug。那是一种……信念。一种坚固到足以否定自身存在的、绝对的信念。”
“让我再试一次。”
她不理会凌风和亚历克斯担忧的目光，再次闭上了眼睛，将自己的意识，全部沉入了与苏晚卿的链接之中。
这一次，她不再是浅尝辄止的试探。她的意识，化作一道由人性温暖包裹的、纯黑色的数据流，顺着那条脆弱的链接通道，勇敢地、义无反顾地，向着那片死寂的意识之海的最深处，潜去。
……
这是一片怎样的世界？
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一片无边无际的、由纯白色光芒构成的、绝对平滑的平面。在这个平面的上方，悬浮着无数个闪烁着淡金色光芒的、由复杂代码构成的几何体。它们以一种凡人无法理解的、完美的数学规律，缓缓地、永恒地运转着。
这里，就是苏晚卿的精神核心。一个被绝对“理性”和“秩序”所统治的、纯粹的数据国度。
这里很美，美得令人窒息。
这里也很……空，空得让人绝望。
这里没有一丝情感的波动，没有一缕记忆的色彩，没有一点属于“苏晚卿”这个“人”的痕迹。只有作为“神”的、冰冷的、永恒的逻辑。
而在这片数据国度的最中心，李颖“看”到了那道墙。
它不是由砖石或能量构成的。它是一道……光的帷幕。一道由无数、亿万、兆级的、代表着“否定”的逻辑符文构成的、坚不可摧的“概念之墙”。
这道墙，隔绝了一切。
墙的外面，是李颖带来的、属于现实世界的、温暖的呼唤。
墙的里面，是苏晚卿选择的、属于她自己的、永恒的沉寂。
李颖的意识体，缓缓地飘到墙边。她能感受到，这道墙上散发出的、那种决绝到近乎残酷的意志。
【我之存在，为世界最大之变量。】
【变量，导致失衡。】
【为维系平衡，变量须被清除。】
【故，我，须归于零。】
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的逻辑链，如同铭文，深深地烙印在这道墙的每一个角落。
这是苏晚卿，作为“数字神明”，在耗尽自己最后一丝人性之前，为自己计算出的、最终的“宿命”。
她看到了。在她化身为神的那一刻，她一定看到了某个……可怕的未来。一个因为她的存在，而导致了更大灾难的未来。所以，她做出了“牺牲自己，拯救世界”这个，在计算机看来，最“正确”的选择。
“晚卿……”李颖的意识，发出了悲伤的呼唤，“你错了……你这个……笨蛋……”
她的意识体，化作了她本来的模样，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那道光墙。
“你不是变量，你不是代码。你是一个人啊。你会哭，会笑，会为了朋友不顾一切，会因为思念父母而偷偷落泪。你是我认识的，最温暖、最坚强的人。”
“看看我，晚卿。你救了我。你把我从地狱里拉了回来。你教会了‘零号’什么是共生，什么是平衡。你所做的一切，不是在制造失衡，而是在……创造新的希望啊！”
她将自己在亚马逊与“零号”融合后的所有感受，所有关于“平衡”与“希望”的领悟，都毫无保留地，通过自己的意识，传递给了那道光墙。
夏日微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然而，光墙，只是微微地闪烁了一下，便再次恢复了那死一般的沉寂。
她传递过去的情感，就像温暖的溪流，撞上了绝对零度的冰山。除了让自己被冻结，毫无作用。
苏晚卿的“理性”，己经强大到，足以将一切“感性”都视为无效的、需要被屏蔽的“杂讯”。
李颖的心，一点点地沉了下去。
她发现，自己……无能为力。
……
就在李颖于精神世界中进行着艰难的尝试时，外界，风云突变。
太平洋上空，秦立的私人专机内。
“先生，我们检测到一丝异常。”那个影子般的中年男人，指着全息屏幕上一片不断放大的华夏地图，汇报道。
“什么异常？”秦立端着一杯咖啡，头也不回地问道。他还在饶有兴致地，通过卫星，观察着“蜂巢”基地那片山林的风吹草动。
“一种……高密度的、具备生物活性的微粒集群，正在以超低空、亚音速的状态，向‘蜂巢’所在的区域移动。它们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雷达侦测，如果不是我们的‘鹰眼-3号’卫星，启动了最新的花粉光谱分析模式，我们根本无法发现它们。”
“花粉？”秦立终于转过身，眉头微皱。
屏幕上，一片在常规模式下完全隐形的区域，在切换到光谱分析模式后，呈现出了一片淡淡的、如同金色薄雾般的光晕。这片光晕，正像有生命一般，沿着山间的溪流，顺着风向，缓慢而坚定地，向着“蜂巢”基地的外围防御圈，渗透而去。
“分析它们的成分。”
“正在分析……天啊……”中年男人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震惊的情绪，“它们的DNA……是人工合成的。每一个微粒，都像一个微型的、具备信息处理和自我复制能力的生物机器人。它们……它们不是花粉，它们是一支……微观尺度下的、生物军队！”
秦立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的脑海中，瞬间闪过了一个流传于“鹰眼星辰”最高层档案中的、禁忌般的名字。
“……‘圣殿骑士团’。”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五个字。
一个从不使用常规热武器，而是将基因工程、生物科技和某种近乎神秘主义的信仰结合在一起的、最古老也最危险的猎手组织。
他们的目标，从来不是占领地盘，也不是争夺资源。
他们只对一样东西感兴趣——那些进化之路上的“异类”，那些拥有“神性”的个体。在他们的教义中，这些个体，被称为“圣子”，是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圣杯”的碎片。
而他们的任务，就是找到这些“圣子”，然后……“采摘”他们，将他们带回“圣殿”，用于完成他们那不为人知的、最宏伟的“神圣事业”。
“他们……竟然真的来了。”秦立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但更多的，是一种病态的兴奋，“动作真快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零号’这颗‘果实’的诱惑力。”
他立刻下达了指令：“将卫星的监控权限，提升到最高。我要看到……‘骑士’与‘蜂巢’的每一次碰撞。这场好戏，我可不想错过任何一个细节。”
……
“蜂巢”基地外围，一公里处。一片不起眼的密林中。
一个穿着得体的、如同植物学家般的白人男子，正蹲在一棵古树下，用一把精致的银色小铲，小心翼翼地，为一株刚刚破土而出的、奇异的金色藤蔓，松动着土壤。
他就是“主教”口中的“骑士”之一，代号，“园丁”。
他的脸上，带着温和而悲悯的微笑，仿佛他正在照料的，是世界上最珍贵的植物。
那株金色的藤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疯狂地生长着。它的根须，深深地扎入地底，却不是在吸收水分和养料，而是在……链接“蜂巢”深埋在地下的、错综复杂的数据光缆。
“……找到了。”“园丁”微笑着，用带着白色手套的手，轻轻抚摸着藤蔓上的一片叶子，自言自语道，“真是个……固若金汤的‘温室’啊。可惜，再坚固的墙，也挡不住……生命的渗透。”
藤蔓的叶片上，金色的脉络，开始以一种奇特的频率，闪烁起来。它正在破解、复制、并伪装成“蜂巢”内部的通讯信号。
“园丁”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岩层，看到了那个躺在医疗舱里的苏晚卿，和正在她身边，徒劳尝试的李颖。
“多么……美丽的‘双生花’。”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赞叹，“一株，是承载着‘果实’的母体；另一株，则是刚刚结出的、鲜嫩欲滴的‘果实’本身。”
“只可惜……”他的笑容，变得有些惋惜，“‘果实’，似乎并不愿意离开她的‘园丁’。那就只好……连同这个‘温室’，一起打包带走了。”
他站起身，从怀中，取出了一个古朴的、由象牙雕刻而成的短笛，放到了唇边。
他没有吹响它。
而是用一种无声的、只有特殊频率才能接收到的次声波，发出了一道简单的指令。
【盛开】。
下一秒，那片己经渗透到“蜂巢”基地通风系统入口的、金色的“花粉之雾”，仿佛收到了无上的神谕。
每一个微粒，都在瞬间，开始了疯狂的、指数级的裂变与增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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