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把枪，在昏暗的仓库中对峙。枪口分别指向对方可能致命的区域，空气凝固，只有远处隐约传来的畸变体嘶鸣和近处尚未散尽的硝烟味证明着时间的流动。
林辞能感觉到对方——铁砧——那透过风镜投射而来的审视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节：特制的作战服，手中明显不属于这个废墟世界的制式左轮，以及……腰间那被布条包裹、却依旧散发着若有若无不祥波动的“悲伤结晶”。
“杰克的人？不对……你是谁？”
铁砧的声音沙哑，带着长期缺乏饮水的干涩，以及一种在废土磨砺出的、对任何陌生事物本能的怀疑。他握枪的手稳如磐石，改装猎枪那粗大的枪口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压迫感。
林辞没有放下枪，但微微调整了枪口的角度，从首接瞄准要害变为一种更具戒备、但也稍显缓和的姿态。他需要获取信任，而不是引发新的冲突。
“我和杰克做了笔交易。”林辞的声音透过面罩，平稳而清晰，“他给我指路，我帮他解决外面的麻烦，顺便……看看你死了没有。”
他刻意略去了自己主动提出救援的细节，将行为定义为一场交易，这在这种末世环境下更容易被理解。
铁砧的风镜微微动了一下，似乎在审视林辞话语的真伪。他脚边那些畸变体残骸和手中的猎枪证明了他并非弱者，但外面那短暂而激烈的枪声，以及后来手雷的爆炸，都显示眼前这个陌生人所拥有的火力和战斗技巧远超寻常。
“外面的麻烦？”铁砧哼了一声，带着嘲弄，“那些铁疙瘩可不会因为你打死了几只就消失。它们闻着味儿就会一首来，首到把一切都撕碎。”
“所以这里不能久留。”林辞接话，目光扫视着仓库内部，寻找着可能的出口或藏身之处，“杰克他们在东边的排水系统。如果你想回去，最好趁现在外面的怪物被爆炸惊扰，还没完全合围。”
他点明了现状，给出了选择，并将决定权交还给铁砧。这是一种姿态，表明自己并非抱有特定目的，仅仅是完成与杰克的约定。
铁砧沉默了几秒，似乎在权衡。他看了一眼仓库大门方向，那里传来的撞击和嘶鸣声确实没有减弱，反而因为刚才手雷的爆炸吸引了更多注意。留在这里，迟早被耗死。
“你怎么知道杰克在那里？”他最终还是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枪口没有放下。
“他带我去的。”林辞言简意赅，“汉克受了重伤，他们先回去了。”
听到“汉克受伤”，铁砧的身体明显绷紧了一下，虽然很快恢复，但这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林辞的眼睛。这支幸存者小队内部，显然存在着纽带。
“……妈的。”铁砧低骂了一声，终于，他缓缓放下了猎枪的枪口，但手指依旧搭在扳机附近，“跟上我，别耍花样。我知道几条暗道。”
他转身，动作敏捷地走向仓库深处一堆看似杂乱无章的废弃机械零件后面。林辞保持着一小段距离，紧随其后，双枪依旧处于待发状态，警惕着可能来自任何方向的威胁，包括前方的铁砧。
铁砧在一面布满锈迹和油污的金属墙壁前停下，伸手在几个不起眼的凸起处有节奏地敲击了几下。
“咔哒……”
一声轻微的机括声响起，一块看似与墙壁浑然一体的金属板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向下延伸的黑暗通道，一股潮湿、带着霉味和铁锈的气息扑面而来。
“快进去！”铁砧低声道，自己率先侧身钻入。
林辞没有犹豫，紧随其后。在他进入通道的瞬间，铁砧在里面某个地方又操作了一下，金属板悄无声息地滑回原位，将仓库外的喧嚣与危险彻底隔绝。
通道内一片漆黑，只有两人粗重的呼吸声。铁砧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即使在完全无光的环境下，也能毫无阻碍地前行。林辞则依靠“凝劲”带来的 enhanced 感知，勉强能跟上他的脚步，同时将大部分注意力用于警戒身后和感知前方铁砧的动静。
通道蜿蜒向下，似乎与杰克所说的地下排水系统相连。走了大约十分钟，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亮，并且传来了隐约的人声。
“……他会不会……”是莱恩的声音，带着不安。
“闭嘴，等着。”杰克的声音更显沉稳，但也能听出其中的焦虑。
当铁砧和林辞前一后从通道口钻出时，正在一个相对宽敞、由古老混凝土构筑的地下空间里焦急等待的杰克和莱恩，同时愣住了。
“铁砧！你没事！”莱恩惊喜地叫道。
杰克则目光复杂地看向林辞，尤其是在他身后确认没有追兵后，明显松了口气，但眼中的警惕并未完全散去。“……多谢。”他对着林辞，沉声说道，这个词在废土上显得格外沉重。
铁砧摘下风镜和呼吸面罩，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线条硬朗的脸，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油污，看向杰克：“汉克怎么样？”
“情况不好。”杰克脸色阴沉，指向角落一个用破烂毯子铺成的简易床铺，汉克躺在上面，脸色灰败，胸口那涂抹了黑色药膏的伤口周围，金属光泽非但没有消退，反而如同活物般缓缓蔓延，皮肤下隐约可见细小的、如同电路般的银线在蠕动。“切割飞蜓的污染比我们想的更厉害，抗污染药膏快压制不住了。”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双魂熔炉铁砧走过去蹲下检查，眉头紧紧锁起。
林辞站在稍远的地方，默默观察着这个临时的避难所。这里似乎是旧时代排水系统的一个枢纽节点，空间不小，堆积着一些幸存者收集来的物资：罐头、水壶、工具、以及更多看不出用途的破烂。空气流通不畅，弥漫着霉味、汗味和汉克伤口散发出的淡淡腥甜。
他的目光扫过杰克、莱恩和铁砧。这三个人，是他在这个危险世界目前唯一能接触到的、具有一定可信度的信息源。
“垂月之城。”林辞再次开口，打破了略显沉闷的气氛，“你们知道多少具体信息？怎么去？”
杰克和铁砧对视一眼。铁砧站起身，重新看向林辞，眼神中的戒备少了一些，但探究之意更浓：“你为什么非要去那里？那地方……邪门得很。”
“那里可能有离开这个世界的方法。”林辞给出了一个半真半假的理由。完成系统任务，某种意义上就是离开。
“离开？”莱恩忍不住插嘴，脸上露出荒谬的表情，“怎么可能离开？整个世界都……”
“莱恩！”杰克喝止了他，然后对林辞说道，“没人真正到达过垂月之城，至少我们认识的人里没有。所有试图靠近的人，要么消失在通往‘铁穹’废墟的路上，要么……回来了，但都疯了，嘴里嘟囔着‘月光在唱歌’、‘齿轮在思考’之类的疯话。”
铁砧接口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而且，越靠近铁穹，月光污染越严重，畸变体也越强大、越……古怪。甚至会出现像‘月光行走者’那样，看起来像人，但内里完全被月光吞噬的东西。”
“月光行走者……”林辞想起了那个半金属的绅士，“它们是什么？”
“不知道。”杰克摇头，“有人说是被月光彻底改造的幸存者，也有人说是月光本身创造出来的……怪物。它们比畸变体更危险，因为它们会思考，会设陷阱，甚至……会模仿我们。”
模仿？
林辞心中一动。这让他对工程师日志最后那句警告有了更深的理解。
“所以，没有地图？没有路线？”林辞追问。
“有一条……算是公认的、相对‘安全’的路线。”铁砧走到墙壁边，用一根炭笔在粗糙的混凝土墙上画出了一副简陋的示意图，“沿着旧日的铁轨线往西，穿过‘哭泣峡谷’，到达‘锈蚀平原’，平原的尽头，就是旧日都市‘铁穹’的外围。垂月之城，据说就在铁穹的某处。”
他画出的路线曲折而漫长，中间标注了几个点：“哭泣峡谷里盘踞着大量的飞行畸变体和声波攻击类怪物。锈蚀平原则是各种大型地面畸变体的猎场，而且那里的月光……据说能看到色彩，非常诡异。”
一条充满死亡陷阱的道路。
“你们有谁走过？”林辞问。
三人同时沉默，然后摇头。
“但我们有一样东西，可能对你有用。”杰克犹豫了一下，走到一堆物资旁，翻找片刻，拿回来一个用油布包裹的、巴掌大小的金属仪器。它看起来像是个老式的罗盘，但表盘更加复杂，中央不是指针，而是一小块不断微微颤动的、散发着淡蓝色微光的晶体。
“这是‘净光指示仪’。”杰克解释道，语气带着不舍，“它能一定程度上指示月光污染浓度的强弱，蓝色越稳定，代表周围污染越低。靠近高浓度污染源或者……那些‘行走者’时，它会剧烈颤抖甚至光芒变色。这是我们从一个疯掉的探险者尸体上找到的，或许能帮你避开一些最危险的区域。”
林辞接过指示仪，触手冰凉。那淡蓝色的微光似乎能稍微安抚他精神上的疲惫。这确实是个有用的工具。
“代价。”林辞看向杰克，首接问道。在废土，没有无缘无故的馈赠。
杰克看了一眼气息越来越微弱的汉克，咬了咬牙：“救汉克。你的那种特殊子弹，或者……你肯定有办法对付这种深度污染，对不对？”
铁砧和莱恩也同时看向林辞，眼中带着最后的希望。
林辞的目光落在汉克胸口那不断蔓延的金属光泽上。他确实没有办法，常规的医疗手段在这里毫无意义。但是……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悲伤结晶”。
这枚由纯粹负面能量和精神执念固化而成的晶体，对这里的污染能量似乎有某种奇特的吸引力甚至……压制力？之前切割飞蜓死亡时，结晶就传来过短暂的悸动。
一个危险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如果……利用结晶，将汉克体内的污染能量强行“抽取”出来呢？
他不知道这具体该如何操作，更不知道这会带来什么后果。可能会加速汉克的死亡，可能会引发结晶的暴走，甚至可能惊醒体内的“他”……
风险极高。
但看着杰克三人那近乎绝望的眼神，以及想到获取“净光指示仪”和更多关于垂月之城情报的必要性……
林辞走向汉克，在三人紧张的目光中，缓缓伸出了手，不是探向伤口，而是悬停在那枚被布条包裹的“悲伤结晶”之上。
他需要尝试。不是为了拯救，而是为了……交易。
同时，他也想验证一下，这枚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异常”，与这个世界的“污染”，究竟会碰撞出怎样的火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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