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张大毛己经九岁，张二毛八岁，自然都听懂了二人之间的话。
遂皆是满脸疑惑地看向孙大娘。
爹也一脸不解，既然不新鲜，为什么还要给两个哥哥吃呢？
孙大娘挤出一个温柔的笑，冲爹道：“你的两个哥哥年纪都比你大，肠胃自然耐受些，所以多吃些没什么的。”
接着，又附耳分别跟张大毛和张二毛说了几句话，二人笑得意味不明，看向爹的眼神充满不屑。
其实，孙大娘说的是“我骗他的，卤牛肉是新鲜的。
你们都吃了，一片也别他留”。
而爹那时根本没有怀疑过孙大娘，以为她说的都是真的，是为了自己好。
只是，即便知道筷子上夹的卤牛肉不新鲜，还是没舍得扔掉，而是放进嘴里，细嚼慢咽了一会才咽下去。
毕竟，对他们来说，只有过年才能尝到肉味。
想到这里，程锦凌心酸胀得厉害。
或许，随着爹的长大，他早就明白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
毕竟不被爱是藏在细节里的，即便能骗过爹一次两次三次，又怎会骗过几十次上百次。
孙大娘处处向着张大毛和张二毛，就算爹再孝顺，但聪慧如他，怎会毫无所觉。
所以，他定然早就知道那个答案了，只不过从来不宣之于口。
她微微一笑，开口：“爹，快吃吧，今天晚上我们都没怎么吃饱，就当夜宵了。”
张大毛道了一声好，伸手接过油纸包，却是道：“丫头，你先挑，挑块大肉多的。”
程锦凌没怎么看，随意地用手夹了几块，塞入嘴里一块，道：“嗯……好吃。
爹你快吃。”
张三毛还是没动，喊道：“曦兰，过来拿卤牛肉，这个可比你手里的桂花糕好吃多了。”
吕氏一听更好吃眸中闪着点点碎碎的光，蹦蹦跳跳地跑了过来。
张三毛着急地开口：“哎呀，你慢点，别卡到喉咙。”
吕氏这才停下来，不满地噘了噘嘴。
走到张大毛面前，“啊”一声张大了嘴，示意他喂自己。
张三毛宠溺地笑了笑，捏了一块肥瘦相间的卤牛肉放进她嘴里。
吕氏细细品尝，再次餍足地眯起眼睛，喉咙溢出一声喟叹。
然后，又抓了几块慢慢吃。
张三毛傻乐着，一副迁就纵容的模样。
旋即也捏了一块牛肉放进嘴里，喉咙一滚，道：“嗯，就是这个味。”
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丫头，你怎么会想起买卤牛肉？
还有，你哪来的那么多钱？
这卤牛肉可不便宜，一块就得三十文。”
程锦凌笑意生动，开口：“说起来还真是运气好呢。
今早我去镇上给大伯二伯买药，在街上捡到七十文钱。
这才买了桂花糕和卤牛肉回来，毕竟家里也是偶尔才能吃到肉，牛肉更是少见了。”
张大毛听闻只觉心弦被拨动了一下，久久不平。
哪里是偶尔才能吃到肉啊，分明是天天都能吃到肉，只不过能到肉的是爹，而不是丫头，更不是曦兰。
想到丫头还在长身体，却这般瘦弱，还每顿都喝稀粥，只觉嘴里的余味变得苦涩。
程锦凌适时安慰道：“爹，你别想太多。
我跟娘过得挺好的，一点都不苦，我只是希望娘能再胖一点。
你不用为我们担心。
你在外面照顾好自己比什么都强。”
张大毛一脸动容，欣慰地用干枯的手揉了揉她的头，开口：“唉，你怎么这么懂事啊。”
越是懂事，我越是愧疚。
北院，孙大娘正在往手上均匀地涂抹药膏，脸上己经涂抹过两种药膏。
想到什么，眼波闪了闪，瞬间来了主意，冲炕上躺着的张青山道：“哎呀，适才刷碗可累死我了，十一个人的碗碟，你都不知道有多少。”
张青山有些不耐烦地说：“那又如何？
程锦凌不还是天天刷，你只是刷两次，就累成这副德行。
照你这样说，程锦凌还不早就累死了。”
孙大娘一脸愤懑，不服地开口：“那能一样么？
她才多大年纪？
我都多大年纪了？
何况我手上本来就有泡，放在热水里一接触就疼。
疼得我呦，有好几个泡都破了。”
张青山闻言却轻轻哼了一声，眼底满是不屑地说：“不就是几个泡么？有什么大不了的，矫情就是矫情，少扯些没用的。”
孙大娘被怼得面色一黑。
哼，这个老东西，就知道跟他说也是对牛弹琴。
是了，若是个知冷知热的，又怎会动手打我？
是我想多了。
她眸子似笑非笑，开口：“那鸡鸭还没赶回笼呢，我手己经这样了，自是干不了了，还得让那个小贱蹄子趁天没完全黑把鸡鸭还赶回笼。”
张青山不悦地道：“老三明早就走了，你就不能再装一个晚上？
不就是赶鸡鸭回笼么？
至于非得让程锦凌干么？
张家没别的人了？
明个他一走，程锦凌还不是任由你收拾？”
孙大娘听了突然想到张苗燕那个贴钱货，只是方才老大刚跟自己吵了一架，这会还是别去找她了。等明早老大气消了，再收拾那个贴钱货。
雨然就更不能去了，她可舍不得这个让这个大孙子吃丁一点苦，那跟在自己心上剜肉有什么区别？
张青山意识到什么，声音阴恻恻地道：“怎么，你该不会是想让我去赶鸡鸭回笼吧？”
孙大娘眉毛微挑，她刚才可不就是这么想的么。
又听张青山声音夹杂着怒意地开口：“你知不知道我干了一天地里活有多累？
你呢？不过是刷个碗，做个饭，算是活么？
还敢让我去赶鸡鸭回笼？
不若明去地里干活，我留在家里刷完做饭，做这些活如何？”
孙大娘不吭声了。
却在心里腹诽，我何止是做这些，还煎药了呢？
只是她不敢说，怕说多了挨打。
果然，就听张青山沉闷愠怒的语气响起：“孙凤芝，你是不是觉得今日老三回来，我就不敢打你了？”
他家暴孙凤芝的事情整个张家人都知道，不过大儿子和二儿子劝自己次数不多，反倒是不是亲儿子的张三毛谆谆告诫，苦口相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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