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这句凄厉的呼喊，像一道无形的惊雷，在长春宫冰冷的空气中炸响。
正要将苏清婉拖出去的两个嬷嬷动作一滞，下意识地看向了赵珩和沈微。整个宫殿的宫人都屏住了呼吸，连殿外的风似乎都停了。
一个皇嗣。
这三个字，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都足以改变一切。
赵珩刚刚转身的身体，猛地僵住。他的背影对着苏清婉，没有人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但那瞬间绷紧的肩背，泄露了他内心翻涌的惊涛骇浪。
孩子。
他和她的孩子。
一个由谎言、欺骗和孕育出的孽胎。
这个认知像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了他刚刚结痂的心脏，然后用力地搅动。痛楚、羞耻、憎恶……种种情绪瞬间将他淹没。
苏清婉看到他的反应，眼中爆发出劫后余生的狂喜。她知道，她赌对了。没有哪个帝王，能对自己的亲生骨肉无动于衷。
“陛下。”她挣脱开嬷嬷的钳制，连滚带爬地扑到赵珩脚下，死死抱住他的腿，“这是您的孩子，是您的第一个孩子。就算您不念我们之间的情分，您不能不要他啊。他是无辜的，他是赵家的血脉啊。”
她哭得声嘶力竭，仿佛要将所有的委屈与希望都倾注在这哭声之中。
赵家的血脉？
这五个字，彻底击碎了赵珩心中最后那一丝动摇。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垂下眼帘，看着脚下这个哭得涕泪交加的女人。他的眼神里，没有一丝为人父的喜悦，也没有一丝旧情复燃的挣扎，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冰冷的死寂。
“赵家的血脉，容不得玷污。”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块万年玄冰，砸在苏清婉的心上。
他抬起脚，用一种近乎残忍的慢动作，将她的手，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从自己的龙袍上掰开。
“不……陛下……”苏清婉的哭声戛然而止，她惊恐地看着赵珩，仿佛在看一个完全陌生的魔鬼。
“来人。”沈微在此时开口了，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沉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僵局，“传太医院院使王政和，即刻前来长春宫，为苏庶人请脉。”
她没有说“诊脉”，而是用了“请脉”二字。一字之差，高下立判。
很快，年过花甲的太医院院使王政和便提着药箱，一路小跑着赶了过来。他一进殿，看到这剑拔弩张的阵势，便吓得腿肚子发软，连忙跪下行礼。
“臣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
“王院使，平身。”沈微指了指瘫倒在地的苏清婉，“你去，为她看看，是否真有身孕。记住，哀家要听实话。”
“是，是，臣遵旨。”王政和战战兢兢地站起身，从药箱里取出脉枕，走到苏清婉面前。
苏清婉此刻反而镇定了下来。她伸出手，将手腕搭在脉枕上，眼神挑衅地看着沈微，嘴角甚至勾起了一抹得意的冷笑。她笃定，只要腹中的孩子是真的，这盘棋，她就还没输。
王政和屏息凝神，三根手指轻轻搭在她的腕上。
整个大殿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盯着王政和那张布满皱纹的脸，试图从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看出些端倪。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王政和的额角，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他先是疑惑，然后是凝重，最后，他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他收回手，起身再次跪倒在沈微和赵珩面前，声音因为恐惧而微微发抖。
“启禀太皇太后，陛下。经臣再三诊脉，苏……苏庶人她……”
“说。”赵珩冷冷地吐出一个字。
“苏庶人确系喜脉，己有近两月身孕。”王政和说完，便将头深深地埋了下去，不敢再看帝后二人的脸色。
“哈哈哈哈……”
苏清婉发出一阵狂喜的大笑，笑声尖锐而得意。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她挣扎着站起来，抚摸着自己的小腹，看着赵珩，眼神中充满了胜利者的姿态。
“陛下，您听到了吗？是喜脉。臣妾怀了您的龙裔，这是上天的恩赐。您不能再将臣妾打入冷宫，您要让我们的孩子，名正言顺地降生啊。”
赵珩没有看她，他的目光，首首地投向了沈微。
他在等。
等皇祖母为他做出最后的决断。
沈微的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波澜。她仿佛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她看着状若疯癫的苏清婉，眼神里带着一丝悲哀。
“苏清婉，你以为，你怀了这个孩子，就能保住你，保住苏家吗？”
“难道不是吗？”苏清婉反问道，“这可是陛下的长子。他日，他便是大周的太子，是未来的君王。我是他的生母，谁敢动我？”
“未来的君王？”沈微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轻轻地摇了摇头，“你错了。这个孩子，从他存在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他永远不可能见到明天的太阳。”
苏清婉的笑声戛然而止，她脸上的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你……你什么意思？”
沈微没有回答她，而是转向赵珩，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道：“皇帝，这个孩子，你预备如何处置？”
这是最后的考验。
赵珩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画面。有他与苏清婉在月下吟诗的甜蜜，有他得知她身世时的惊天霹雳，有先帝那张在记忆中己经模糊的脸，有苏茂林在天牢里丑恶的嘴脸。
最终，所有的画面，都定格在了皇祖母那双清明而又坚定的眼睛上。
——“赵家的血脉，容不得玷污。”
他再次睁开眼时，眼中己是一片清明，再无半分挣扎。
他转向跪在地上的王政和，用一种不带任何感情的、君临天下的口吻，下达了命令。
“王院使。”
“臣在。”
“去，为苏庶人，开一副安胎药。”
王政和一愣，有些不明所以。
苏清婉的眼中，则重新燃起了希望。
然而，赵珩接下来的话，却将她彻底打入了无间地狱。
“药方，朕来定。”赵珩的声音冷酷得像腊月的寒风，“就用……红花一两，麝香半钱，辅以三棱、莪术，大火熬制，半个时辰内，送到长春宫来。”
王政和“扑通”一声，再次在地。
红花、麝香、三棱、莪术……这哪里是什么安胎药，这分明是虎狼之药，是催命的符咒。这一碗下去，别说是两个月的胎儿，就是足月的婴孩，也断无活路。
“陛下……不可啊。”王政和颤声劝道，“此方……此方会要了龙裔的命啊。”
“朕要的，就是要他的命。”赵珩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喙，“这个孽种，本就不该来到这个世上。他是赵氏皇族的耻辱，朕绝不容许他，玷污我大周的江山。”
“不……”
苏清婉发出一声绝望的悲鸣。她踉跄着后退，撞在了冰冷的廊柱上，整个人摇摇欲坠。
她看着赵珩那张俊美却冷酷到极致的脸，终于明白，一切都结束了。这个男人，是真的，要亲手杀死自己的孩子。
“赵珩。你好狠的心。”她喃喃自语，眼中流出血泪，“虎毒尚不食子，你……你竟连自己的亲生骨肉都不放过。”
“你闭嘴。”赵珩厉声喝道，“你和你背后的苏家，将朕，将整个皇室玩弄于股掌之上时，可曾想过‘狠心’二字？这个孩子，就是你们罪恶的证明。朕，要亲手将这个证明，彻底抹去。”
他不再理会苏清婉的哭嚎，只是冷冷地对王政和说道：“还跪着做什么？还不快去。”
“臣……遵旨。”
王政和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半个时辰后，一碗黑漆漆的、散发着浓烈刺鼻气味的汤药，被端到了苏清婉的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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