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的清晨来得格外缓慢。
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让整座紫禁城都笼罩在一片沉闷压抑的气氛之中。
长春宫内，更是死一般的寂静。
苏清婉一夜未眠。她坐在窗前，看着庭院里那棵己经凋零的合欢树，眼中布满了血丝。父亲被抓的消息，终究还是像风一样传了进来。尽管宫人们不敢明说，但从他们躲闪的眼神和刻意压低的交谈中，她己经拼凑出了事情的大概。
翠屏山别院，人赃并获。
这八个字，像一把重锤，将她所有的骄傲与幻想都击得粉碎。她不相信，那个在她面前永远慈爱而又无所不能的父亲，会如此轻易地倒下。这一定是圈套，是太皇太后那个老虔婆设下的圈套。
她心中唯一的指望，便是赵珩。
她不信赵珩会真的对她，对苏家如此绝情。他们之间那么多年的情分，那些山盟海誓，那些耳鬓厮磨，难道都是假的吗？只要他来，只要他肯见她一面，她就有把握让他回心转意。
“娘娘，该用早膳了。”贴身宫女秋月端着托盘，小心翼翼地走进来。
苏清婉看也没看一眼，只是冷冷地问道：“陛下……可有消息？”
秋月摇了摇头，脸上满是惶恐：“回娘娘，养心殿那边……毫无动静。”
苏清婉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小太监连滚带爬地跑了进来，声音尖利地喊道：“娘娘。太皇太后和陛下，驾到。”
来了。
他们终于来了。
苏清婉几乎是弹跳起来，心中的恐惧与期待交织在一起，让她浑身发抖。她下意识地想要整理妆容，却发现自己一夜未曾梳洗，形容憔悴。可她己经顾不上了，她踉跄着冲到殿门口，准备迎接她最后的审判，或是唯一的救赎。
沉重的殿门被缓缓推开。
沈微走在最前面，她穿着一身深紫色的宫装，头戴凤冠，神情肃穆，不怒自威。赵珩跟在她身后半步，穿着一身玄色龙袍，面无表情，眼神冷得像一块冰，完全没有看她一眼。
“臣妾……参见太皇太后，参见陛下。”苏清婉屈膝跪下，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沈微没有让她起身，只是绕着她走了一圈，目光如同在审视一件物品。
“抬起头来。”沈微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股不容抗拒的威严。
苏清婉缓缓抬起头，迎上沈微的目光。她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楚楚可怜，眼中蓄满了泪水，这是她过去最无往不利的武器。
“陛下。”她的目光越过沈微，投向赵珩，声音哀婉动人，“臣妾知道父亲犯了错，可他是被人陷害的。求陛下明察，还苏家一个清白。臣妾愿以性命担保，我父亲绝不是那种贪赃枉法之人。”
赵珩看着她那张梨花带雨的脸，那曾让他魂牵梦萦的容颜，此刻却只觉得无比的讽刺与恶心。他想起昨夜苏茂林在天牢里那副丑恶的嘴脸，想起那枚代表着皇室奇耻大辱的玉佩。
他的心，在一瞬间冷硬如铁。
“担保？”赵珩终于开口，声音里不带一丝温度，仿佛在跟一个陌生人说话，“苏贵妃，你拿什么担保？拿你苏家贪墨的八十万两军饷，还是那三十七万石军粮？”
苏清婉的身体猛地一僵，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她没想到，赵珩一开口，竟是如此绝情，连罪证的数目都说得清清楚楚。
“不……陛下，您听臣妾解释……”
“不必解释了。”赵珩打断了她，向前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中满是厌恶与冰冷，“朕过去，真是瞎了眼。竟会相信你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是纯洁无瑕的仙子。”
他从袖中取出一卷明黄色的圣旨，当着她的面，缓缓展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贵妃苏氏，家教不严，其父苏茂林结党营私，贪赃枉法，罪大恶极。苏氏身为其女，难辞其咎。今褫夺其贵妃封号，贬为庶人，即日起迁入冷宫，静思己过。钦此。”
贬为庶人。
迁入冷宫。
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短短的十二个字，如同一道道惊雷，劈在苏清婉的头顶。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整个人都懵了。
“不。陛下，您不能这么对我。”她疯狂地摇头，泪水汹涌而出，“我们那么多年的感情，您都忘了吗？您说过要立我为后，要与我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这些话，您都忘了吗？”
她试图去拉赵珩的衣角，却被他嫌恶地一脚踢开。
“感情？”赵珩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冷笑出声，“你苏清婉，也配跟朕谈感情？”
他弯下腰，凑到她耳边，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道：“朕现在只觉得恶心。一想到过去曾与你……朕就恨不得将自己剥下一层皮来。”
这句诛心之言，比任何酷刑都更加残忍。
苏清婉的身体彻底下去，眼中最后一点光芒也熄灭了。她明白了，赵珩不是在赌气，他是真的，不要她了。
沈微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赵珩的表现，比她预想的还要好。斩断情丝，快刀乱麻，这才是帝王该有的样子。
“苏清婉。”沈微缓缓开口，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来，“哀家问你，你可知，你父亲苏茂林，犯下的最大罪过，是什么？”
苏清婉抬起头，茫然地看着她。
沈微对着桂嬷嬷点了点头。
桂嬷嬷上前一步，将那个紫檀木盒打开，露出了里面那枚龙纹玉佩。
“你，可认得此物？”
当看到那枚玉佩时，苏清婉的瞳孔猛地一缩。她当然认得。从小，父亲就告诉她，这是苏家最珍贵的护身符，是能保苏家三代荣华的信物。只是，父亲从未告诉过她，这枚玉佩的真正来历。
她的反应，己经说明了一切。
“看来你是认得的。”沈微的语气里带着一丝悲悯，“你父亲，就是用这个东西，和你母亲一起，为你编织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一个让你以为，自己可以成为人上之凤的弥天大谎。”
“你……你什么意思？”苏清婉的心中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哀家的意思是。”沈微看着她，一字一顿地说道，“你并非你父亲苏茂林的亲生女儿。你的生身之父，是先帝，赵湛。”
这句话，如同晴天霹雳，让在场除了沈微和赵珩之外的所有人，都惊得倒吸一口凉气。
苏清婉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都傻了。
“不……不可能，你胡说。你这个老妖婆，是为了扳倒我们苏家，才编造出这种谎言来污蔑我。”她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哀家有没有胡说，你父亲苏茂林在天牢的供词，写得清清楚楚。”沈微淡淡地说道，“你以为你是什么天选之女？你不过是苏家用来秽乱宫闱，窃取皇权的一颗棋子。你以为皇帝爱你？他爱的，只是你身上那层虚假的血脉光环。如今，这层皮被揭开了，你还剩下什么？”
“不。这不是真的。”苏清婉拼命摇头，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如果这是真的，那她算什么？她和赵珩之间，又算什么？
她猛地看向赵珩，眼中带着最后一丝祈求：“陛下，你告诉她，这不是真的。这一切都是她编的，对不对？”
赵珩只是冷漠地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怜悯和鄙夷。
“苏清婉，你到现在还不明白吗？”他的声音冷酷得不带一丝 人类情感，“从你父亲将这枚玉佩拿出来的那一刻起，你苏家，就己经是欺君罔上，意图谋逆的死罪了。”
他转过身，不再看她一眼。
“来人，将罪妇苏氏，押入冷宫。没有朕和太皇太后的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视。”
两名粗壮的嬷嬷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如泥的苏清婉，便要向外拖去。
“不。放开我。赵珩，你不能这么对我。”苏清婉发出凄厉的尖叫，“我肚子里……我肚子里还怀着你的孩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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