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死寂无声。
沈微那一番话,如同一记记重锤,不仅砸碎了张海瑞等人借题发挥的图谋,更砸开了满朝文武心中那层名为“敬畏”的枷锁,露出了底下最原始的恐惧。
他们这才真正意识到,眼前这位垂帘听政的太皇太后,她所倚仗的,从来不是什么祖宗规制,也不是什么妇人仁慈。她倚仗的,是她自己。是她那洞悉人心的手腕,和不惜让天下血流成河,也要保住赵氏江山的决绝。
在这样绝对的力量面前,任何所谓的“礼法”、“清议”,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甚至,可笑。
张海瑞面如死灰,浑身颤抖地瘫跪在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那身引以为傲的“刚正风骨”,在沈微那诛心的话语面前,被剥得体无完肤,只剩下了一个迂腐而又可悲的笑话。
沈微的目光,却早己从这些跳梁小丑的身上移开。
她的视线,如同一道无形的枷锁,越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安南王赵思远的身上。
赵思远似乎感受到了这股逼人的视线,他缓缓抬起头,迎上了沈微的目光。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慌乱,反而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谨与沉痛。
“皇嫂息怒。”他的声音,温润而又醇厚,带着一种安抚人心的力量,“张御史等人,亦是忧心国事,言语或有不当,却罪不至此。还请皇嫂看在他们往日薄功的份上,从轻发落。”
他这番话,说得滴水不漏。既像是在为张海瑞求情,又像是在规劝沈微,不要将事态扩大。一个顾全大局、心胸宽广的贤王形象,跃然于百官眼前。
好一个赵思远。
沈微在心中冷笑。他这是在用自己的“仁德”,来反衬她的“刻薄”。看似在灭火,实则,是在火上浇油,暗中收揽人心。
“皇叔深明大义,哀家心甚慰之。”沈微的脸上,竟也露出了一丝赞许的笑容。
她缓缓走下丹陛,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竟亲自走到了赵思远的面前。
“张海瑞等人,言辞犯上,蛊惑朝臣,本该严惩。但既然皇叔为他们求情,哀家,便给你这个面子。”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今日朝堂之上,纲纪废弛,言路混乱,皆因礼法不彰所致。宗人府掌管皇室宗族法度,乃百官之表率。哀家看,这整肃朝纲之事,便由皇叔你,来牵头督办吧。”
“礼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皆由你节制。哀家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给哀家,也给陛下,重新拟定出一套详尽的朝会礼典。哀家要让这朝堂之上,再也听不到今日这等,罔顾君臣之别、动摇国本的杂音。”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这……这是何等的信任与倚重。
节制三司,重定礼典。这几乎是相当于将朝堂的“立法权”与“监督权”,都交到了安南王的手中。
赵珩的眼中,闪过一丝不解与忧虑。他想不通,皇祖母为何要将如此大的权力,交给一个她明明己经心生怀疑的人。
赵思远也是一愣,他显然也没料到,沈微会来这么一手。他抬起头,看着沈微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心中,瞬间闪过了千百个念头。
这是试探?还是拉拢?亦或是……一个更为高明的陷阱?
他看不透。
但他知道,他不能拒绝。
在众目睽睽之下,在太皇太后“恩宠”的“美意”面前,他若有丝毫推辞,便等同于心虚。
“臣……”赵思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俯身下拜,“遵懿旨。定不负太后与陛下所托。”
“如此甚好。”沈微满意地点了点头。她转过身,重新走向凤座,那冰冷的声音,才再次响起。
“至于张海瑞,身为左都御史,不能明辨是非,反而被人当枪使,有辱官箴。着,革去其左都御史之职,降为光禄寺少卿,闭门思过三月。”
“其余附议之人,各降一级,罚俸一年。”
“退朝。”
说完,她便再不看任何人一眼,拂袖而去。
一场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朝堂风波,就以这样一种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方式,被沈微,轻描淡写地,化解了。
……
回到慈宁宫,赵珩终于忍不住问道:“皇祖母,您为何要……”
“为何要重用赵思远?”沈微替他说完了后半句。
她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哀家若是在朝堂之上,首接申斥他,甚至治他的罪,你觉得,会如何?”
“会……引起宗室反弹,朝局动荡。”赵珩思索着答道。
“没错。”沈微点头,“赵思远经营多年,在宗室和朝中,盘根错节,党羽众多。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动他,便是动了国本。我们,不能给他这个借口。”
“所以,哀家反其道而行之。将他高高捧起,给他权力,让他去做那整肃朝纲的‘孤臣’。如此一来,所有人的目光,都会聚焦在他的身上。他的一举一动,都会被无限放大。他再想在暗中搞什么小动作,便难了。”
“这就好比,一头饿狼,你将它关在笼子里,它会日夜嘶嚎,想着如何撞开牢笼。可你若给它套上一条华丽的项圈,将它牵到所有人的面前,告诉大家,这是一条好狗。那么,它在咬人之前,就不得不先掂量掂量,自己会不会因此,暴露了狼的本性。”
赵珩恍然大悟,心中对皇祖母的敬佩,又深了几分。
这己经不是权谋,而是阳谋。
是堂堂正正地,将枷锁,套在了对方的脖子上。
就在祖孙二人说话间,陈庆,却神色慌张地,从殿外快步走了进来。他甚至连礼都来不及行全,便急声道:“太后,陛下,出大事了。”
沈微的眉头,微微一蹙。
陈庆向来稳重,能让他如此失态,事情,绝不简单。
“说。”
“臣……臣遵太后之命,去查宗人府密卷和内库典籍。关于‘九龙佩’,在太祖起居注的残篇中,确有记载。太祖皇帝,的确曾亲手铸造过一枚九龙佩,并言,此佩,乃是‘嫡长子孙’的身份象征。”
这个消息,让沈微和赵珩的心,都是一沉。
那“圣主”手中的信物,竟是真的。
“但……但这还不是最要紧的。”陈庆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微微发颤。他从怀中,取出了一份用黄绫包裹的卷宗,双手,颤抖着,呈了上来。
“臣在宗人府最底层的密室中,发现了一份,被列为‘永不开启’的绝密卷宗。里面……里面记载了一件,关于先太子,赵衍的秘闻。”
赵衍。
听到这个名字,沈微的心,猛地一痛。
赵珩接过卷宗,将其打开。
那上面,不是官方的记录,而是一份,血迹斑斑的……临终供状。
立状人,是二十年前,负责为太子妃接生的稳婆,张氏。
而供状的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字,却如同一道九天惊雷,在赵珩和沈微的脑海中,轰然炸响。
“……太子妃当年,并非难产血崩,一尸两命。而是……在诞下一名男婴之后,被人……毒杀。”
“……老奴,亲手将那名刚出世的皇长孙,交给了……交给了当时奉命在场监护的……安南王,赵思远。”
吟风辞月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http://www.220book.com/book/WS4R/)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