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数日。
京城的秋日，天高云淡，可紫禁城内的空气，却是一日比一日凝滞。
每日清晨，皇帝赵珩到慈宁宫请安，己经成了雷打不动的定例。从最初的敷衍试探，到如今的小心应对，赵珩的变化，所有人都看在眼里。
他不再空着手来，而是会带着几份自己觉得处置得当的奏折，主动向沈微“请教”。他开始真正关心南方的灾情，开始询问边关的军务，甚至开始驳斥一些明显是溜须拍马的奏章。
他的姿态越发恭顺，可眼底深处的那一抹不甘与怨怼，却愈发浓厚。
今日，他谈及了西北边镇的军饷问题，条理清晰，引经据典，显然是下了一番苦功。
沈微静静地听着，没有像往常一样追问细节，只是在他讲完后，缓缓点了点头。
“看来皇帝是真的用心了。”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为君之道，在于勤勉，亦在于识人。你能看到边镇之苦，是好事。但也要看清，是谁在为你镇守国门，谁又在蛀空你的江山。”
赵珩心中一凛，不知为何，他觉得皇祖母这句话意有所指。但他不敢多问，只能躬身应是。
“下去吧。”沈微端起了茶杯，这是每日谈话结束的信号，“朝政之事，多与李相商议，他会帮你的。”
赵珩如蒙大赦，恭敬地退了出去。每走出慈宁宫一步，他都觉得肩上的压力轻一分，但心中的屈辱便重一分。他像是皇祖母手中的一个提线木偶，一举一动，都被那双苍老却有力的手牢牢掌控着。
他走后，桂嬷嬷上前为沈微换了热茶，低声道：“太皇太后，陛下似乎……长进不少。”
沈微看着窗外被秋风吹得微微摇曳的梧桐叶，眼神幽深。
“是啊，长进了。可惜，这长进不是源于本心，而是迫于形势。一根被强行掰首的 树枝，一旦外力消失，只会反弹得更猛烈。”
她要的，从来不是一个表面恭顺的皇帝。她要的是，将那盘踞在赵珩身边，乃至盘踞在大周朝堂之上的毒瘤，连根拔起。让他看清楚，他所以为的真爱，他所信赖的臣子，是如何将他，将这个国家，一步步推向深渊的。
夜色如墨。
光禄寺少卿苏茂林的府邸，书房内灯火通明。
苏茂林坐在太师椅上，原本微胖的脸上，此刻却满是阴沉。这几日，他过得如履薄冰。女儿在宫中被禁足，音讯难通。朝堂之上，风向大变，那些平日里与他称兄道弟的官员，如今见了他都绕着道走。
更让他心惊的是，他安插在各处的几个眼线，竟接二连三地“因故”被调离了原职，或是被寻了个由头打发回家。他感觉自己就像是被一张无形的大网罩住，越挣扎，网收得越紧。
“大人，不能再等了。”坐在他对面的是他的心腹幕僚，“太皇太后每日听政，丞相李光地又得了势，再这么下去，等他们清查起旧账，你我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苏茂林何尝不知。他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可我们能怎么办？那老虔婆如今深居简出，防卫森严，我们根本找不到下手的机会。”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幕僚眼中闪过一丝阴狠的光，“我们动不了她，难道还动不了她身边的人吗？只要她身边的人出了事，她自然会方寸大乱。”
“谁？”
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重生铁腕太后，开局废妖妃》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禁军统领，陈庆。”幕僚压低了声音，“此人是太皇太后的心腹，为人又臭又硬，油盐不进。若是能给他安上一个通敌或是贪墨的罪名，不仅是断了太皇太后的一条臂膀，更能让她在朝堂上威信扫地。届时，我们再联络一些言官上书弹劾，陛下心中本就有怨，定会顺水推舟。”
苏茂林眼睛一亮。这确实是一招釜底抽薪的好棋。
“可证据呢？”
“证据，是可以‘造’出来的。”幕僚阴恻恻地笑了起来，“陈庆的副将，对陈庆颇有微词，早己被我们收买。只要我们运作得当，伪造一封他与敌国来往的书信，再从他府中‘搜’出一些来路不明的巨额财物，不怕他不认罪。”
苏茂林沉吟了许久，终于下定了决心。
“好，就这么办。此事必须做得天衣无缝，绝不能留下任何把柄。”
他们以为自己的计策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就在他们书房的屋顶上，一道黑影如夜枭般静静蛰伏，将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
子时刚过，慈宁宫的偏殿依旧亮着一盏孤灯。
陈庆将方才在苏府听来的一切，一字不漏地向沈微禀报。
“好一个‘釜底抽薪’。”沈微听完，脸上不见怒色，反而露出了一丝冷笑，“他们终于坐不住，要自己跳出来了。”
“太皇太后，末将该如何应对？”陈庆问道。
“将计就计。”沈微的眼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他们不是要给你栽赃吗？那你就给他们这个机会。你假意放松警惕，让他们的人将所谓的‘证据’放入你的府中。哀家倒要看看，他们这出戏，能唱到什么地步。”
陈庆有些迟疑：“可是太皇太后，一旦让他们得手，末将的名声……”
“哀家信你，比信这满朝文武加起来都多。”沈微打断了他，语气坚定，“一时的污名算得了什么？哀家要的是，让他们在最得意的时候，从云端跌入地狱。你只需按哀家说的去做，剩下的，交给哀家。”
看着沈微那双运筹帷幄的眼睛，陈庆心中的疑虑尽数散去，他重重地点了点头：“末将遵命。”
“你查苏茂林贪墨军粮一事，可有进展了？”沈微又问。
提到正事，陈庆的神色立刻严肃起来。
“回太皇太后，己经有了重大突破。末将顺藤摸瓜，查到了苏茂林用来藏匿账本和赃款的一处秘密别院，就在城西的翠屏山。而且，他还通过一个叫张德的粮商，将贪墨的军粮转卖给了南方的几个大户。人证物证，末将都己经基本掌握。”
“很好。”沈微的指尖在桌案上轻轻敲击着，发出规律的声响，“时机，就快到了。”
她站起身，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一股凉意袭来，让她本就清醒的头脑更加清晰。
“陈庆，你听好。”
“末将在。”
“三日后，是十五，苏茂林有在翠屏山别院设宴的习惯，一来是与同党分赃，二来是销毁一些旧的账目。那一日，哀家会设法将皇帝引出宫。而你的任务，就是在那天晚上，带人将翠屏山别院给哀家围起来，人赃并获。记住，要等哀家的信号，才能动手。”
她转过身，看着陈庆，一字一句地说道：“哀家要让皇帝，亲眼看看，他宠妃的父亲，是如何像一只硕鼠一样，啃食着他赵家的江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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