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瑞士，苏黎世。
班霍夫大街，这条被誉为世界上最富有的街道，此刻正沐浴在午后金色的阳光下。橱窗里的名表与珠宝流光溢彩，衣着考究的银行家与贵妇们步履从容，空气中弥漫着金钱与咖啡混合的香气。
没有人会注意到，一个穿着深灰色唐装，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面容清瘦，气质儒雅的东方男人，正缓步走过这条街道。
他不是任何人。
他也不是陆鸣城。
他是“廖先生”，一位来自香港，精通周易八卦与风水堪舆的神秘大师。
陆鸣城看着橱窗玻璃中倒映出的自己，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陌生。那张熟悉的脸上，眉梢被刻意修饰得微微上扬，增添了几分仙风道骨的疏离感。鼻梁上架着的平光眼镜，巧妙地遮掩了他眼神中尚未完全褪去的锋利。而那身量身定制的唐装，则完美地掩盖了他常年健身所形成的健硕身形，让他看起来更像一个沉浸于书斋的学者。
这是苏晴为他设计的全新身份。一个足以敲开诺德公司大门，接触到汉斯·穆勒的完美伪装。
在他的耳朵里，戴着一枚米粒大小的隐形耳机。耳机里，正传来苏晴冰冷而清晰的声音。
“左转，进入前面的奥古斯丁巷。你的目标，是一家名为‘古雅斋’的古董店。店主叫陈伯，是乌鸦安插在这里很多年的一个‘钉子’。他会为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陆鸣城调整了一下呼吸，不露痕迹地转进了那条僻静的小巷。
巷子深处，“古雅斋”的招牌古朴而低调。他推门而入，一阵淡淡的檀香味扑面而来。店里光线昏暗，摆满了各种真假难辨的东方古董。一个头发花白，穿着中式对襟衫的老者，正戴着老花镜，专心致志地擦拭着一个青花瓷瓶。
“我找陈伯。”陆鸣城用一口流利的粤语说道，这是他为了这次任务，在船上三天不眠不休速成的。
老者闻言，缓缓抬起头，浑浊的眼睛在他脸上打量了片刻。
“‘石头开花’？”他用同样流利的粤语，低声问道。
“‘眼泪倒流’。”陆鸣城对上了暗号。
陈伯点了点头，放下了手中的瓷瓶，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转身走进了店铺的内堂。
内堂的布置与外面截然不同。这里没有古董，只有一排排冰冷的服务器和闪烁着幽蓝光芒的显示器，像一个高度机密的指挥中心。
乌鸦，正像一尊雕塑般，站在屏幕墙前。而苏晴，则坐在一张椅子上，她的面前，摆放着三台笔记本电脑，手指正在键盘上飞速舞动。
看到陆鸣城进来，苏晴只是抬眼看了他一下，便又将注意力转回了屏幕。
“你的新身份资料，己经植入了瑞士联邦的数据库。包括你的香港护照，银行流水，以及过去五年在欧洲各地上流社会参加玄学讲座的记录。从现在起，你就是廖凡，一个在欧洲富豪圈里小有名气的风水大师。”
“汉斯·穆勒那边呢？”陆鸣城问道。
“鱼饵己经放出去了。”乌鸦的电子音响起，“陈伯通过他经营多年的古董人脉，将‘廖大师’的名声，‘不经意’地传到了一个穆勒非常信任的收藏家耳朵里。不出意外，三天之内，穆勒的邀请函就会送到。”
“这三天，你需要做的，就是熟悉你的角色。”苏晴将一台平板电脑推到陆鸣城面前，“这里面，是关于周易、八卦、紫微斗数、奇门遁甲等所有基础知识的资料库。你不需要精通，但必须能说出个一二三来，不能露馅。”
“另外，”她又调出一个文件，“这是汉斯·穆勒的全部个人资料。他的生辰八字，家庭成员，健康状况，甚至他最喜欢的情妇的口味，都在里面。你需要把这些，包装成你‘算’出来的东西，以此来获取他最初的信任。”
陆鸣城拿起平板，看着上面那些密密麻麻，堪比学术论文的资料，感觉一阵头大。
“我只是个商人，不是神棍。”他忍不住说道。
“商人，就是最高明的神棍。”苏晴的回答，一如既往的犀利，“他们都是在贩卖希望和恐惧。只不过，你以前贩卖的是商业前景，现在，你要贩卖的是虚无缥缈的命运。”
陆鸣城无言以对。
接下来的三天，他几乎是与世隔绝地，被关在了这个小小的内堂里。他像一块海绵，疯狂地吸收着那些玄之又玄的知识。苏晴和乌鸦，则像两个最严苛的教官，不断地对他进行模拟演练。
苏晴负责理论。她能将最复杂的卦象和命盘，用最严谨的逻辑和概率学进行解释，然后教他如何用模棱两可的话术，去引导对方的心理预期。
乌鸦则负责实践。他会扮演成各种挑剔、多疑的客户，用各种刁钻的问题来挑战陆鸣城。有好几次，陆鸣城都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几乎想要放弃。
但每当这时，他脑海中就会闪过父亲惨死的画面，闪过那些被“灰雾”无情抹去的生命。滔天的恨意，便会化作一股强大的动力，支撑着他继续下去。
他渐渐发现，所谓的“算命”，本质上是一场信息战和心理战。
当你掌握了对方足够多的信息，你就能轻易地洞察他的弱点和渴望。然后，用一套对方无法理解的理论体系，将这些信息重新包装，再反馈给他。这个过程，本身就能创造出一种“一切尽在掌握”的权威感。
而他，陆鸣城，曾经的商界帝王，最擅长的，就是掌控人心。
第三天傍晚，一份烫金的邀请函，如期送到了“古雅斋”。
汉斯·穆勒，邀请廖凡大师，于次日前往诺德大厦，为其进行私人咨询。
“鱼，上钩了。”乌鸦看着那份邀请函，沙哑的电子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苏晴则将一枚看起来像是袖扣的东西，交到了陆鸣城手中。
“这是高频信号发射器和窃听器。进入穆勒的办公室后，找机会把它安装在办公桌下。它会扫描并复制办公室内的所有无线网络信号。同时，我会通过它，听到你们的全部对话，并随时通过耳机给你指令。”
她顿了顿，又递给他一副金丝边眼镜。
“这副眼镜的镜片，是高分辨率的针孔摄像头。从你踏入诺德大厦的那一刻起，你所看到的一切，都会实时传输到这里。”
陆鸣城接过这两件精密得如同艺术品的装备，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荒诞的感觉。他感觉自己就像一个即将登台表演的演员，身上带满了导演安排的各种道具。
“记住，”苏晴的表情，前所未有的严肃，“你的任务，有两个。第一，获取穆勒的信任，让他同意你对整个总部大楼进行‘风水勘测’。这是我们潜入核心区域的唯一机会。第二，在获得他信任的过程中，尽可能地，从他口中套出，关于这次‘栽赃’行动的更多细节。”
“如果我失败了呢？”陆鸣城看着她，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苏晴沉默了片刻。
“那就没有如果。”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每个人，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你失败，我们都会死。”
第二天上午十点。
诺德公司总部大楼，一座由钢铁和玻璃构成的现代巴别塔，高耸入云，俯瞰着整个苏黎世。
陆鸣城，或者说“廖大师”，在一辆黑色星耀的护送下，抵达了大楼门口。汉斯·穆勒的首席秘书，一个金发碧眼，名叫索菲亚的女人，己经在门口恭候多时。
“廖大师，欢迎您的到来。穆勒先生己经在顶层的办公室等您了。”索菲亚的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但眼神里，却透着一丝审视和怀疑。
陆鸣城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操着一口略带东方口音的英语，不咸不淡地回应：“有劳。”
他跟在索菲亚身后，走进了这座戒备森严的商业堡垒。从进入大门的那一刻起，他便能感觉到，至少有十几道无形的目光，从西面八方落在了自己身上。眼镜的镜片，忠实地将他看到的一切，传输回了“古雅斋”的指挥中心。
“入口处有六个隐藏摄像头，两个动态人脸识别仪。你左手边的盆栽里，有一个热感应探测器。”耳机里，传来苏晴冷静的声音，“不要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保持你现在的步速和姿态。”
乘坐着需要虹膜和指纹双重验证的私人电梯，他们一路来到了顶层。
总裁办公室的门，缓缓打开。
一个头发花白，身材微胖，但精神矍铄的白人老头，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他们。
正是汉斯·穆勒。
“穆勒先生，廖大师到了。”索菲亚恭敬地说道。
穆勒缓缓转过身，一双鹰隼般锐利的蓝色眼睛，落在了陆鸣城身上。那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大师，更像是在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你就是那个，来自东方的，廖大师？”他的声音，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傲慢。
陆鸣城没有回答。
他只是站在原地，目光平静地，上下打量着穆勒。片刻之后，他微微皱起了眉头。
“穆勒先生，”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了办公室的每一个角落，“恕我首言，你的印堂发黑，眉心悬针，此乃大凶之兆。若我没看错，你最近，必有血光之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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