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魅影湖畔”的瞬间，苏清篱立刻明白了沈观夜所说的“干净”是什么意思。
这里的空气中，没有任何杂质。没有尘埃，没有花粉，甚至连风都带着一种过滤后的纯粹感。万籁俱寂，连一声虫鸣都听不到。这种极致的寂静，比任何喧嚣都更让人心头发毛。
他们仿佛踏入了一个巨大的、被抽成真空的玻璃罩子。世界的一切声音、色彩和生命，都被隔绝在外。
沈观夜走在前面，脚步很轻，几乎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没有使用手电，只是凭借着修行者远超常人的夜视能力，以及从云层中偶尔透出的微弱月光，来辨认前方的道路。
苏清篱紧紧跟在他身后半步的距离，全身的感官都提升到了极致。她那双能洞悉因果的眼睛，此刻正贪婪地扫视着周围的一切，试图从这片被“格式化”过的空间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属于江川的痕迹。
然而，她失望了。
在她眼中，这里的因果之线稀薄得近乎于无。每一栋别墅，每一棵树，每一块路砖，都像是刚刚被创造出来一样，没有过去，也没有与其他事物产生任何连接。它们只是孤零零地“存在”于此，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标本。
他们沿着江川最后发来的那条路线图，沉默地向前走着。这条主干道宽阔而笔首，两旁是一栋栋风格统一的欧式别墅。这些建筑只完成了主体结构，黑洞洞的窗户像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们这两个不速之客。
走了大约十分钟，沈观夜突然停下了脚步。
“怎么了？”苏清篱立刻警觉起来，压低声音问道。
沈观夜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指向前方不远处的一栋别墅。那栋别墅从外观上看，与其他的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沈观夜的眼中，却有着本质的区别。
“你看那栋房子，有什么感觉？”他问道。
苏清篱凝神望去。在她的特殊视野里，那栋别墅与其他建筑一样，因果之线同样稀薄。但仔细看去，她却发现了一丝违和感。
“它……好像太‘完整’了。”苏清篱有些不确定地说道，“其他的房子，虽然没有因果，但本身作为‘物体’的存在感很强。而这一栋，给我的感觉……像是一个投影，一个海市蜃楼。它的存在感，比周围的空气还要稀薄。”
“没错。”沈观夜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在我们玄门的说法里，这叫‘气场不协’。它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就像一滴被滴入清水中的墨，虽然看似融合，但本质上却被排斥着。”
他从怀中取出了那个小巧的罗盘。罗盘的指针，此刻正像没头苍蝇一样疯狂地旋转，根本无法稳定下来。这说明此地的磁场，或者说法则，己经混乱到了极点。
“江川，一定在这里停留过。”沈观夜做出了判断，“甚至，这里可能就是他拍下那张‘异常’照片的地方。”
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他们没有贸然靠近，而是绕着那栋别墅，开始仔细勘察。
越是靠近，那种不协调的感觉就越是强烈。苏清篱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栋别墅随时都会像电视信号不好时的雪花一样，闪烁几下然后彻底消失。
“看那里。”沈观夜忽然蹲下身，指着别墅前院一块荒芜的花圃。
苏清篱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在杂草丛中，有一小片区域的泥土呈现出不自然的翻新痕迹。更重要的是，在那片翻新的泥土上，生长着几株纤细的、开着幽蓝色小花的植物。
“这是……‘幽冥草’？”沈观夜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惊讶。
“那是什么？”
“一种只生长在阴阳两界交汇之处，或是空间法则极不稳定地方的灵草。”沈观夜解释道，“它本身无毒无害，但它的出现，就代表着此地的‘现实’，曾经被撕开过一道口子。”
这个发现，让两人精神为之一振。他们终于找到了第一个明确的线索。
沈观夜没有去采摘那几株幽冥草，只是默默记下了它们的位置。他又围绕着别墅走了一圈，最终停在了别墅的后门处。后门是一扇沉重的实木门，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锁。
“进去看看。”沈观夜说道。
他没有去破坏那把锁，而是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细细的铁丝，捅入锁孔，只是轻轻拨弄了几下，那把看似坚固的大锁便“咔哒”一声，应声而开。
苏清篱看得有些发愣，没想到这位玄学高人还掌握着这种“物理开锁”的技能。
“师门必修课。”沈观夜似乎猜到了她的想法，面无表情地解释了一句，推开了那扇沉重的木门。
一股比外面更加冰冷、更加死寂的气息，从门内涌出。门后的黑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深不见底。
两人没有犹豫，一前一后地走了进去。
别墅内部，比想象中要空旷得多。除了满地的建筑垃圾和灰尘，没有任何家具。月光从没有安装玻璃的窗户中投射进来，在地上拉出一条条惨白而扭曲的光带。
“分开找，注意安全。”沈观夜低声吩咐道。
苏清篱点了点头，走向左侧的区域，而沈观夜则走向右侧。
苏清篱小心翼翼地走在一楼的大厅里，每一步都踩得极为谨慎。她的眼睛不断扫视着西周，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这里的“存在感”比外面更加稀薄，她甚至需要集中精神，才能确认自己脚下踩的是坚实的地面，而不是一片虚无。
忽然，她的脚步停住了。
她的目光，被墙角的一处痕迹吸引了。
那是一道划痕。一道非常深的，仿佛是用什么尖锐物体刻在墙壁上的划痕。在这样一个被“清理”得干干净净的地方，任何多余的痕迹都显得格外刺眼。
她缓缓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着那道划痕。
就在她的指尖接触到墙壁的瞬间，一股冰冷的信息流，猛地涌入了她的脑海！
那是一段极其短暂、极其混乱的画面。
她看到了一个年轻男人的背影，正举着相机，对着别墅的深处拍摄。那个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是江川！
紧接着，画面剧烈地晃动起来。她“看”到江川前方的空间，开始像水波一样扭曲、折叠。无数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怪异的几何色块凭空出现，疯狂地组合、分裂。
最终，那些色块汇聚成了一只巨大、冷漠、俯瞰着一切的眼睛。
她“听”到了江川的一声惊呼，充满了不敢置信和巨大的震撼。他手中的相机，掉在了地上。
画面到此，戛然而止。
“啊！”苏清篱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猛地收回了手，踉跄着后退了两步，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她的脸色煞白，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中充满了惊骇。
“怎么了？”沈观夜的声音瞬间在她身边响起，他一个箭步就冲了过来，扶住了她的肩膀。
“我……我看到了……”苏清篱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我看到江川了……他就在这里……他看到了‘它’……”
沈观夜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道划痕，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没有像苏清篱那样用手去触摸，而是从怀中摸出一张空白的符纸，轻轻地贴了上去。
他闭上眼睛，口中默念法诀。片刻之后，他睁开眼，将符纸揭下。
只见原本空白的符纸上，竟浮现出了一个淡淡的、扭曲的几何图案。正是那只“观测者之眼”的一个微缩、残缺的版本。
“是‘它’的力量残留。”沈观夜的声音无比沉重，“江川的存在，就是从这个点开始，被彻底抹除的。这道划痕，可能是他在被抹除前，用相机或者三脚架的尖端，下意识留下的最后痕迹。因为承载了‘观测者’的一丝力量，所以才没有被一同清理掉。”
他将那张符纸小心地折好，收入怀中。这或许是他们目前为止，得到的唯一与“观测者”首接相关的“物证”。
苏清篱在沈观夜的搀扶下，缓缓站起身。虽然刚才的景象让她心神激荡，但确认了江川失踪的真相，也让她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至少，她知道他遭遇了什么。
“我们……还能找到他吗？”她用带着一丝希冀的目光看着沈观夜。
沈观夜沉默了。他看着墙上那道孤零零的划痕，仿佛看到了一个鲜活的生命，在无声无息间，被一个冰冷的“规则”彻底吞噬。
“我不知道。”他缓缓摇了摇头，第一次，给出了一个不确定的答案。“但我们找到了一个‘洞’。”
“一个被‘观测者’撕开，又被强行弥合的，存在的空洞。”
他抬起头，目光穿过空旷的大厅，望向别墅深处那更加浓郁的黑暗。
“走吧，去看看这个‘洞’的另一头，到底藏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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