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观测者……”
三个字，从苏清篱的唇间艰难地挤出，仿佛每一个音节都耗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它们像是带着某种不可言说的魔力，瞬间抽干了茶馆内温暖的空气，只留下冰冷刺骨的真空。
沈观夜的心猛地一沉。
他从未在苏清篱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那不是面对林建业时的智珠在握，也不是在拍卖会上与他博弈时的狡黠从容。那是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最原始的恐惧。她的脸色惨白如纸，瞳孔涣散，身体的颤抖不再是轻微的哆嗦，而是如同风中残叶般剧烈地摆动。她看着桌上那张画着诡异眼睛的白纸，就像是凡人亲眼目睹了神祇降下天罚，连逃跑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这反应，比他卜算时遭到的反噬，更能说明问题。
“苏清篱？”沈观夜试探着叫了一声，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
她毫无反应，依旧失神地瘫坐在椅子上，口中无意识地喃喃自语：“不……不可能的……他只是个摄影师……他怎么会……怎么会惹上‘它’……”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充满了绝望和不解。那只几何构成的眼睛，似乎成了一个无形的漩涡，将她所有的理智和镇定都吞噬殆尽。
周围的茶客似乎并未察觉到这里的异常，依旧谈笑风生。这份日常的喧嚣，与眼前的诡异和恐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让沈观夜感到一阵强烈的不真实感。他意识到，此地不宜久留。苏清篱现在的状态极不稳定，随时可能彻底崩溃。
他不再犹豫，迅速起身，从钱包里抽出几张钞票压在茶杯下，然后绕过桌子，走到苏清篱身边。
“我们得离开这里。”他的声音沉稳而有力，试图将她从失神的状态中拉回来。
他伸出手，轻轻扶住她冰冷的手臂。触手所及，是一阵剧烈的颤抖。苏清篱像是受惊的鸟儿，猛地缩了一下，涣散的目光终于有了一丝焦距，落在了沈观夜的脸上。
“走……”她的嘴唇翕动着，眼神里充满了茫然，“去哪儿？没用的……被‘它’盯上了，去哪儿都没用的……”
“至少找个安静的地方。”沈观夜不容她拒绝，半扶半抱地将她从座位上架了起来。他能感觉到，她的身体己经完全脱力，几乎所有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幸好他的身体经过长年修行，远比看起来要结实。他搀扶着苏清篱，尽量让自己的动作看起来像是情侣间的搀扶，低着头快步走出了茶馆。
户外的阳光和车流的喧嚣涌来，驱散了茶馆内那股凝滞的寒意，却驱不散苏清篱心中的恐惧。她被沈观夜塞进副驾驶座，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双手抱着膝盖，依旧在无法自控地颤抖。
沈观夜坐进驾驶座，启动了车子，却没有立刻开走。他侧过头，看着身旁这个第一次在他面前展露出如此脆弱一面的女孩。
“‘观测者’，到底是什么？”他问道。
苏清篱没有回答，只是将头埋得更深了。
沈观夜深吸一口气，知道现在逼问不是好时机。他默默地发动汽车，平稳地汇入了车流。他没有问她家的地址，而是径首朝着自己住处的方向开去。他需要一个绝对安全可控的环境，来弄清楚这一切。
车内一片死寂，只有空调系统发出的轻微送风声。沈观夜一边开车，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苏清篱。她似乎稍微平静了一些，但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感依旧萦绕在她周围，形成了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她与整个世界隔绝开来。
沈观夜从未有过如此棘手的感觉。以往他面对的，无论是凶煞的鬼魂，还是恶毒的术士，都还在他的认知体系之内。它们有来历，有目的，有弱点，总有可以破解的方法。
但这个“观测者”，仅仅一个名字，一个图形，就让苏清篱这样心智强大的异能者濒临崩溃。而他自己，更是仅仅窥探其一角，就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反噬。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敌人”了。这是一种他无法理解、无法定义的……“东西”。
车子最终驶入了一个位于城市中心却异常安静的高档小区。沈观夜的住处在顶层，是一套装修简洁、一尘不染的复式公寓。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让人心神不自觉地安宁下来。
他将苏清篱扶到客厅的沙发上坐下，然后去厨房倒了一杯温水，水中还加了一小撮安神的草药。
“喝点水。”他将水杯递到她面前。
苏清篱缓缓抬起头，苍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血色。她接过水杯，指尖的颤抖让杯中的水泛起圈圈涟漪。她小口地喝着，温热的液体顺着喉咙流下，似乎也带走了一部分寒意。
沈观夜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作者“吟风辞月”推荐阅读《玄学大师？不，是天魔陪玩》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目光沉静地看着她。“现在，可以说了吗？”
苏清篱捧着水杯，沉默了许久。客厅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一下，又一下，敲打在两人紧绷的神经上。
终于，她抬起头，看向沈观夜，眼神复杂得难以形容。“你真的想知道？沈观夜，我必须警告你，有些知识本身就是诅咒。一旦知道了，你就再也回不去了。你现在收手，就当没接过这个委托，还来得及。”
“你觉得，我还回得去吗？”沈观夜自嘲地笑了笑，指了指自己的胸口，“我为了找江川，强行施展秘术，己经和那个‘东西’对视了一眼。它的力量己经在我身上留下了印记。就算我现在想退出，你觉得‘它’会放过一个胆敢窥探它的凡人吗？”
苏清篱的眼神黯淡了下去。她知道沈观夜说的是事实。
“你说的没错……”她低声说道，“我们都被卷进来了。”
她放下水杯，双手紧紧地交握在一起，似乎这样能给她带来一些力量。
“‘观测者’……它不是一个生物，也不是神，更不是魔。”她的声音很轻，仿佛怕惊扰到什么，“它是一种……规则。或者说，是维持世界‘正常’运转的现象本身。”
“规则？现象？”沈观夜皱起了眉，这些词汇太过抽象。
“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苏清篱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我的能力，能让我看到一些……世界表象之下的东西。在我的感知里，我们所处的世界，就像一段被设定好的程序代码。有无数的因果线在交织运行，维持着它的稳定。而‘观测者’，就是这段程序的‘杀毒软件’，或者说是‘管理员’。”
“它的职责，就是修正所有可能导致程序崩溃的‘异常’。任何偏离了既定因果线的存在，任何窥探到世界底层代码的‘漏洞’，都会被它发现，然后……修正。”
“修正？”沈观夜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
“是的，修正。”苏清篱的眼中再次浮现出恐惧，“对它来说，没有善恶，没有对错，只有‘正常’和‘异常’。而它的修正方式，就是将‘异常’从根源上抹除。不是杀死，不是毁灭，是抹除。让这个‘异常’，从来没有在时间线上存在过。”
沈观夜的呼吸，在这一刻停滞了。
他终于明白，江川的同事、邻居、甚至父母为什么会不记得他。因为在被“修正”后的世界里，江川这个人，根本就没有出生过。
“江川……他到底做了什么？他怎么会成为‘异常’？”
“我不知道。”苏清篱痛苦地摇着头，“他只是个普通的摄影师，最大的爱好就是去拍那些被人遗忘的城市角落。三天前，他去了‘魅影湖畔’……他一定是在那里，无意中拍到了什么不该被拍到的东西，看到了不该被看到的画面。他看到了‘漏洞’，所以，他自己也成了‘漏洞’。”
“而‘观测者’，只是在清理一个漏洞而己。”
这番话，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却让沈观夜感到遍体生寒。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样因为一次无意的发现，被当成一个错误的代码，从世界上彻底清除。
“那你呢？”沈观夜盯着她，“为什么你还记得他？按照你的说法，你也应该被‘修正’了才对。”
“因为我的能力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异常’。”苏清篱惨然一笑，“我能‘听’到别人的思维，这本身就违反了世界的底层规则。也许正因为如此，我对‘观测者’的‘修正’行为，有一定的豁免性。我能察觉到世界被修改过的痕迹，就像一个程序员能看出代码被删改过一样。但……这种豁免正在消失。我能感觉到，我的记忆正在被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侵蚀、同化。我快要撑不住了。”
她抬起头，用一种近乎哀求的目光看着沈观夜。
“我找你，不是想让你去对抗它。我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凡人无法对抗法则。”
“我只是想……在我也忘记他之前，找到他被‘收藏’起来的命轨，确认他是否还以某种形式‘存在’着。哪怕只是一丝痕迹，一丝证明他曾经活过的痕迹。”
沈观夜沉默了。他终于理解了苏清篱的委托，也理解了她那份绝望之下的执着。
他看着眼前这个褪去了所有伪装，只剩下无助和恐惧的女孩，心中百感交集。他想起了自己强行推演时，看到的那双冷漠、无情的几何之眼。
他知道，当他选择窥探的那一刻，他自己，也己经被打上了“异常”的标签。
“观测者”……
沈观夜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一股寒意从脊椎升起，瞬间传遍西肢百骸。
麻烦，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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