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礼监衙署，坐落在皇城中轴线的东侧，与西边的内阁遥遥相对，是整个内廷权力运转的核心。这里的每一块砖石，似乎都浸透了数百年来勾心斗角的阴谋与算计。
林渊甫一踏入司礼监的大门，便感觉到一股与众不同的气息。这里的太监，行走之间悄无声息，眼神沉稳内敛，身上没有丝毫寻常内监的谄媚之气，反而透着一股文官般的威仪。
一名身穿青色蟒袍的秉笔太监，早己在二门处等候。他看上去西十岁上下，面容白净，眼神锐利，正是司礼监的二号人物，魏忠贤最信任的心腹——王安。
“林总管，久仰大名。”王安脸上带着一丝公式化的笑容，对着林渊微微拱了拱手，“干爹己在静心堂等候多时了。”
一声“干爹”，便道尽了他在司礼监的地位。
“有劳王公公久候。”林渊亦是客气地还了一礼。
两人并肩向里走去，一路上，谁也没有说话，气氛显得有些微妙。林渊能感觉到，王安的目光，正不动声色地在自己身上来回打量，带着审视，也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敌意。
林渊心中冷笑。他知道，自己这次来，无异于深入虎穴。司礼监这条线上，李昭仪是魏忠贤布下的棋子，如今这颗棋子废了，魏忠贤不可能无动于衷。
静心堂内，檀香袅袅。
一位身着大红蟒袍，须发皆白的老太监，正闭目端坐于太师椅上，手中盘着一串油光发亮的紫檀佛珠。他看上去慈眉善目，宛如一尊庙里的弥勒佛，但林渊却能从他身上，感受到一股渊渟岳峙般的磅礴气势。
他，便是权倾内廷的司礼监掌印，魏忠贤。
“干爹，林总管到了。”王安轻声禀报道。
魏忠贤缓缓睁开眼，那是一双看似浑浊，实则精光内蕴的眸子。他的目光，落在林渊身上，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穿透力。
“林渊，咱家，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晚辈林渊，见过魏公公。”林渊不卑不亢地躬身行礼。
“坐吧。”魏忠贤指了指下首的椅子。
林渊依言坐下。
“皇后娘娘的案子，咱家都听说了。”魏忠贤缓缓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开门见山地说道，“林总管一夜之间，查明真相，揪出幕后真凶，为国除害，真是年少有为，让咱家这些老家伙，都自愧不如啊。”
他的话，听上去是夸奖，但语气中，却听不出半分的赞许之意。
“魏公公谬赞了。”林渊平静地回答，“晚辈不过是奉旨查案，为陛下分忧罢了。若说功劳，也是陛下圣明烛照，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他巧妙地将功劳，全都推到了皇帝身上。
“呵呵……”魏忠贤干笑两声，浑浊的眸子，紧紧地盯着林渊，“李昭仪那丫头，咱家也见过几次。是个有野心的，可惜，就是蠢了点，被人当了枪使，落得个如此下场，也是咎由自取。”
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便将自己与李昭仪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林渊心中冷笑。果然是老狐狸。
“是啊。”林渊顺着他的话说下去，“齐王府狼子野心，竟然将手伸进了后宫，实乃国之大贼。李昭仪误信奸人，落得如此下场，确实可悲可叹。”
两人你来我往，言语之间，机锋暗藏。都在试探对方的底线。
魏忠贤见林渊滴水不漏，终于收起了那副笑眯眯的表情，声音沉了下来：“林渊，明人不说暗话。李昭仪，是咱家的人。她死了，咱家可以不在乎。但是，她不能死得不明不白。你今天来，是想给咱家一个交代吗？”
图穷匕见了。
林渊知道，真正的交锋，现在才开始。
他抬起头，迎着魏忠贤那锐利的目光，脸上，忽然露出了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
“魏公公，您误会了。”他缓缓说道，“晚辈今天来，不是来给您交代的。而是来与您，做一笔交易的。”
“交易？”魏忠贤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没错，交易。”林渊的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低了几分，“李昭仪虽然死了，但她留下的位置，却空了出来。后宫之中，不能没有自己的人，这个道理，公公您比晚辈更清楚。晚辈，可以帮您，再扶植一位新的‘李昭仪’上位。”
魏忠贤的瞳孔，骤然一缩。
“哦？咱家凭什么相信你？”
“就凭，晚辈能让贤妃娘娘，官复原位。夏日微澜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林渊抛出了自己的筹码。
魏忠贤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动容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着林渊，眼神中充满了震惊与难以置信。扶植一个新人，和让一位废妃复位，这完全是两个概念。前者，他自己也能做到。但后者，若没有皇帝的点头，绝无可能。
而林渊，竟然敢夸下如此海口！
“贤妃……”他喃喃自语，“你和她……”
“我们，是合作关系。”林渊坦然道，“她想重见天日，我需要一个能在后宫，与淑妃分庭抗礼的盟友。而您，则需要一个新的代言人。我们三方的利益，是一致的。只要您点头，此事，晚辈有九成把握，能说服陛下。”
静。
死一般的寂静。
静心堂内，只剩下魏忠贤手中佛珠，那“咯噔、咯噔”的轻微转动声。
他在权衡，在思考。
林渊提出的这个交易，对他来说，诱惑力实在是太大了。
一个有北境总兵府做靠山，又对自己言听计从的贤妃，其价值，远比十个李昭仪都要大。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道：“你的条件，是什么？”
“我的条件很简单。”林渊的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我要，敬事房那个与芳若接头的太监。我要知道，他是谁，背后又是谁。”
魏忠贤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着林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
“你查到了？”
“我只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林渊摇了摇头，“但这个人，就像是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了一样。慎刑司也好，内廷司也罢，都查不到他的踪迹。整个皇宫，能在敬事房里，将一个人的痕迹，抹得如此干净的，除了您，我想不出第二个人。”
他这是在诈魏忠贤。
他要看看，魏忠贤的反应。
魏忠贤沉默了。他那张布满皱纹的脸上，阴晴不定。
林渊知道，自己赌对了。
那个神秘的太监，果然和司礼监有关！
就在这时，一阵极轻微的、若有若无的香风，从门外飘了进来。
那香味，很淡，很雅，像是某种名贵的熏香，又似乎夹杂着一丝女子身上特有的脂粉气息。
林渊的鼻子，下意识地动了动。
这个味道……好熟悉。
他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就在他分神思索的瞬间，魏忠贤，终于做出了决定。
“好。”他缓缓地点了点头，苍老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决断，“这笔交易，咱家做了。那个人，咱家会帮你找出来。三天之内，给你答复。”
“多谢公公。”林渊站起身，拱手行礼，“那晚辈，就静候佳音了。”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向外走去。
就在他即将迈出静心堂大门的那一刻，他眼角的余光，忽然瞥见，门外不远处的抄手游廊下，一个窈窕的身影，一闪而过。
那身影，穿着一身淡粉色的宫女服饰，身姿婀娜，步履轻盈。
林渊的心，猛地一跳。
又是那股香味！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便要开口叫住那人。
但理智，却瞬间将他的冲动，压了下去。
这里是司礼监，魏忠贤的地盘。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装作若无其事地，走出了静心堂。
但在他的脑海里，那股熟悉的香味，和那个惊鸿一瞥的背影，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地刻了进去。
他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个背影，他从未见过。
但那股香味，他却绝不会记错。
那是……那是他穿越之后，第一次见到淑妃陈若仪时，从她身上闻到的，那种独特的，名为“醉若海棠”的熏香！
这种香，是陈家的秘方，整个皇宫，除了淑妃，绝不可能有第二个人使用。
可为什么，一个司礼监的小宫女身上，会有这种味道？
一个可怕的、让他遍体生寒的念头，毫无征兆地，从他心底，冒了出来。
难道……
他猛地回头，望向那早己被重重殿宇遮挡的永和宫方向，眼神中，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惊骇与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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