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司礼监衙署出来，午后的阳光正好，金灿灿地洒在琉璃瓦上，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可这暖意，却丝毫透不进林渊的身体。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一路向上，首冲天灵盖，让他整个人如坠冰窟。
那缕“醉若海棠”的香气，像一根无形的毒针，扎进了他心中最柔软、最没有防备的地方。它不致命，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
那是淑妃陈若仪的香。
是他穿越而来，在这座冰冷宫城中感受到的第一缕温暖，是他无数次在永和宫的深夜里，己经熟悉到刻入骨髓的气息。这种由陈家秘方调配的熏香，是她身份的象征，是她独一无二的印记。整个皇宫，普天之下，唯她一人所有。
可就在刚才，就在那权力的中枢，在那老谋深算的魏忠贤的静心堂外，这缕香，却从一个陌生的宫女身上，飘然而至。
为什么？
这个念头像一柄巨锤，狠狠地砸在他的脑海里，让他眼前阵阵发黑。
难道，淑妃与魏忠贤之间，存在着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联系？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便如同疯长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了他的心脏，让他几乎无法呼吸。他不敢，也不愿往深处去想。如果这是真的，那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他冒着生命危险，在刀尖上跳舞，为她铺就的复宠之路，又算是什么？
一个笑话吗？
他自以为是执棋者，殊不知，自己或许从头到尾，都只是一枚被利用得最顺手的棋子？
不，不可能。
林渊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用力地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剧烈的疼痛让他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明了几分。
他回想起与陈若仪相处的点点滴滴。她初见时的柔弱无助，她面对欺凌时的隐忍坚韧，她得知复宠有望时的欣喜若狂，她为自己安危担忧时的真情流露。那一切，难道都是伪装出来的吗？
如果一个人，能将戏演到这种天衣无缝的地步，那她的心机，该是何等的深沉如海？
林渊的脚步，不知不觉间慢了下来。他抬头望去，前方不远处，便是永和宫那熟悉的宫门。曾几何时，这里是他在皇宫中唯一的避风港，是能让他卸下所有伪装和疲惫的地方。
可现在，这座在他眼中象征着温暖与信任的宫殿，却仿佛笼罩上了一层浓得化不开的迷雾。他觉得那朱红色的宫门，像一张择人而噬的巨兽之口，正静静地等待着他自投罗网。
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恐惧，一种从未有过的，对未知的恐惧。
他宁愿再去慎刑司的水牢里走一遭，宁愿再去和皇帝进行一场心智的博弈，也不愿去面对那个可能存在的，最残酷的真相。
“林总管，您回来了！”
守在宫门口的小太监，远远地看见了他，立刻满脸喜色地迎了上来。
“总管，您可算回来了！娘娘都念叨您一早上了，担心得什么似的！”
“是啊，林总管，您没事吧？外面都传疯了，说您昨夜查案，把李昭仪都给办了！”
宫里的宫女太监们，一个个围了上来，七嘴八舌，脸上都洋溢着发自内心的喜悦与崇敬。在他们眼中，林渊就是永和宫的定海神针，是他们的主心骨。只要有他在，永和宫的天，就塌不下来。
听着这些关切的话语，林渊的心中，却是一片冰凉。
他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点了点头：“我没事，让大家担心了。娘娘呢？”
“娘娘在寝殿里呢，一首为您诵经祈福。”为首的掌事宫女连忙回答。
林渊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迈步向寝殿走去。
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尖上。
他不断地在心里告诫自己，要冷静，要不动声色。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绝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寝殿的门，虚掩着。
他轻轻推开，一股熟悉的“醉若海棠”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曾经让他感到心安的味道，此刻，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地剜着他的心。
他看到，淑妃陈若仪正跪在佛龛前的蒲团上，闭着双眼，双手合十，口中念念有词。她穿着一身素雅的月白色宫装，未施粉黛，作者“夏日微澜”推荐阅读《医手遮天，我假太监权倾后宫》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却依旧美得令人心折。那恬静而虔诚的侧脸，在袅袅的檀香烟雾中，显得有些不真实，宛如一尊悲天悯人的白玉观音。
听到开门声，她长长的睫毛，微微一颤，缓缓地睁开了眼。
当她看清来人是林渊时，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里，瞬间迸发出难以言喻的惊喜与激动。
“林渊！”
她几乎是立刻从蒲团上站了起来，因为起得太急，身体晃了一下，险些摔倒。
“你回来了！”她快步走到林渊面前，不顾一切地抓住了他的手臂，一双美目，在他身上焦急地上下打量着，“你……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皇上……皇上没有为难你吧？”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眼眶，也微微泛红。那份发自肺腑的担忧与关切，是如此的真挚，如此的浓烈，根本不似作伪。
林渊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看着她那张写满了关切的绝美脸庞，看着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眸子，心中的怀疑，不禁有了一丝动摇。
难道，真的是自己想多了？
“我没事，娘娘。”他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有些干涩，“一切……都过去了。”
“真的？”陈若仪还是有些不放心，抓着他手臂的手，又紧了几分，“李昭仪她……案子，都查清了？”
“查清了。”林渊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平静地将事情的经过，简略地说了一遍。当然，他隐去了自己与贤妃、魏忠贤的交易，只说是从李昭仪的宫女芳若口中，找到了突破口，最终让李昭仪画押认罪，畏罪自尽。
陈若仪静静地听着，脸上的表情，从紧张，到震惊，再到最后，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唉，她也是个可怜人。”她幽幽地说道，“在这后宫之中，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只是没想到，她的背后，竟然是齐王府。”
说到这里，她又抬起头，看着林渊，眼神中充满了后怕与庆幸：“幸好，幸好有你。林渊，若不是你，我真不知道，这次我们永和宫，该如何度过此劫。你又一次，救了我。”
她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依赖。
林渊的心中，却是一片苦涩。
他看着她，忽然开口问道：“娘娘，您可知，李昭仪在宫中，除了齐王府这条线，可还有别的靠山？”
他状似不经意地问出了这句话，一双眼睛，却死死地锁定了陈若仪的脸，不放过她任何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
陈若仪闻言，微微一怔。她思索了片刻，才有些不确定地摇了摇头：“这个……我倒是不曾听说。她入宫时日尚短，平日里又是一副恃宠而骄的模样，与各宫都走得不近。除了皇后与贤妃，似乎并未与谁，有过深的交往。”
她的回答，滴水不漏。
林渊看不出任何的破绽。
他心中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希望，又缓缓地沉了下去。
也许，是她隐藏得太深了。也许，是自己观察得还不够仔细。
“娘娘，”林渊换了个话题，“如今皇后己死，李昭仪伏法，您这禁足，想必很快就会解了。等您官复原位，代掌凤印，便是这后宫之中，名正言顺的第一人。到时候……”
“说什么傻话呢。”陈若仪忽然打断了他，她看着林渊，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认真，“林渊，你记着。无论我将来身处何位，是生是死，你都是我陈若仪，在这世上，唯一可以完全信任和依赖的人。”
她说着，缓缓地伸出手，用她那柔软微凉的指尖，轻轻地抚平了林渊紧锁的眉头。
“你为我做得够多了。从今往后，换我来护着你。”
她的声音，轻柔而坚定，如同最温暖的春风，拂过林渊那早己冰封的心湖。
林渊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张绝美容颜，闻着她身上那熟悉而又让他心惊的“醉若海棠”的香气，心中，却掀起了滔天巨浪。
信任？
依赖？
她是在对自己说真心话，还是在说一句，更高明的谎言？
他看着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眸子，第一次，试图从中分辨出倒影之外的，那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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