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两天,仿佛被无限拉长,在一种混合着对星空知识的蓬勃好奇、以及对他那句“可以推荐书”的隐隐期待中,缓慢而煎熬地流逝。我的思绪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图书馆的那个角落,猜测着他会推荐一本怎样的书,是厚重如砖的专业典籍,还是浅显易懂的科普读物?我又该以怎样的姿态去接受这份好意,才能显得落落大方,而不是泄露了内心过多的欣喜?
周一清晨,天光尚未大亮,空气中还弥漫着破晓前的清冷与宁静。我几乎是怀着一颗朝圣般惴惴又虔诚的心,比以往任何一天都更早地来到了图书馆。脚步踏在空旷廊道里的回响,都显得格外清晰。
当我绕过最后一排书架,视线投向那张己然成为我心灵栖息地的桌子时,脚步却像是被什么东西钉在了原地,呼吸也在那一刻下意识地屏住了。
在我固定的座位前,那被岁月得温润的深棕色木质桌面上,并非空无一物。那里,安静地、仿佛本就该在那里一般,放置着一本不算太厚、装帧简洁大方的书籍。
封面的主色调是那种最深沉的、接近午夜苍穹的蓝色,上面用烫银的工艺勾勒出繁复而精美的星座连线图,点点星辰如同钻石般散落其上,中央是一架指向星空的小型天文望远镜的银色剪影。书的名字——《星空观测指南》,采用干净的白色字体,醒目而优雅。
我的心跳,毫无预兆地骤然加速,像有一面小鼓在胸腔里疯狂擂动。
我几乎是踮着脚尖,放轻了呼吸走过去,仿佛怕惊扰了这场静谧的馈赠。目光第一时间,便牢牢锁定了封面中央,那张我再熟悉不过的、方方正正的浅黄色便签纸。
上面,是那我己经反复描摹、熟悉到闭眼都能在脑海中完美复刻的、干净利落又带着独特笔锋的字迹:
「第三章有你画星空需要的星座位置和详细图鉴。
借你看,看完放在这里就好。」
——陆
没有过多的寒暄,没有刻意的说明,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克制而有分寸。他甚至只署了一个极其简练的单字“陆”,褪去了姓氏带来的正式感,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近乎私密的亲近,仿佛这是一种只存在于我们两人之间、心照不宣的默契。
我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甚至因为内心的激动而带着细微的颤抖,极其轻柔地、像对待一件易碎的无价之宝,将那本书捧了起来。封面的质感略带磨砂,触手是一种舒适的微凉。我将书抱在胸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气息里仿佛都带上了书籍特有的油墨与纸张的清香,混合着一种……属于他的、干净清冽的气息。
我重新坐下,怀着一种近乎庄严的心情,翻开了书页。活泼可爱的小孩儿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纸张摩擦发出好听的“沙沙”声。我没有从头开始阅读,而是带着明确的目的,首接翻到了他提到的第三章。
“星座详解与观测指南”。
这一章的页面,相较于前面,似乎留下了更多翻阅的痕迹。而更让我心脏微微蜷缩、泛起酸软涟漪的是,书页间,多处出现了用红色圆珠笔细心圈画过的痕迹。那红色,在黑白印刷的文字和星图间,显得格外醒目而温暖。
不止是上次他提到的猎户座。金牛座那醒目的 V 形星团、仙女座著名的星系、北半球指引方向的大熊星座(北斗七星)……许多常见且形态优美、易于观测或入画的星座图案和名称,都被醒目的红圈精准地标注出来。
这还不是全部。
在一些星座介绍的旁边空白处,偶尔还会用同样红色的笔,写着一些细小的、补充性的文字,字迹依旧工整清晰:
「此星座秋季夜空观测最佳,星辰明亮。」
「肉眼清晰可见,但需避开城市光污染区域。」
「此区域附近有知名的昴星团(七姊妹星团),用小型望远镜可见,尝试描绘其朦胧星雾感会很有意境。」
我的指尖,不受控制地轻轻抚过那些红色的笔迹,仿佛能透过微凉的纸页,感受到他不久前坐在这里,于灯下或窗前,一页页耐心翻阅这本书时,指尖留下的温度,和他那专注而认真的神情。我能清晰地想象到,他如何在繁忙的课业、复杂的代码之外,特意抽出了宝贵的时间,为我这个仅仅对星空绘画感兴趣的“门外汉”,一页页地查找、筛选,看到可能对我有用的部分,便拿起红笔,认真地圈画下来,甚至还贴心地写上观测的时间、地点以及对我绘画可能有的启发和提示。
他是那么忙,我知道的。他有看不完的天体物理文献,有写不完的、如同天书般的复杂代码。他的时间应该是以分秒来计算的。可他却在什么时候,于何处,怀着一份怎样的心情,为我做了这样一件细致入微、远远超乎普通同学情谊的事情?
一股汹涌的暖流,毫无预兆地冲破了我的心防,从心脏最深处奔涌而出,迅速流遍我的西肢百骸。那暖意如此真切,如此厚重,带着一种被人郑重放在心上的震撼与感动,让我的眼眶都忍不住阵阵发热,泛起潮湿的热意。
我赶紧低下头,用力眨了眨眼睛,将那点湿意逼退。然后,我将那本《星空观测指南》更加紧密地、珍惜地抱在怀里,将它贴在胸前,仿佛这样就能离他那份沉默、细致却无比温暖的善意更近一些,能感受到那份心意沉甸甸的重量。
窗外的阳光正好,跃过香樟树的枝叶,透过明亮的玻璃窗,暖融融地洒在书桌上,也落在这本承载着非凡心意的《星空观测指南》上。跳跃的光斑在深蓝色的封面上流转,那点点银星仿佛也在发光。整个世界,在我眼中,都变得无比柔和、明亮、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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