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的宿舍静得能听见阳光落在地板上的声音。室友回家的行李箱轱辘声消失在楼道后，我把速写本摊在书桌中央，指尖拂过封面——这是我特意留的空白页，从上周就想着，要把图书馆那个角落画下来。
窗外的香樟树把影子投在纸面上，晃得像细碎的光斑。我握着2B铅笔，笔尖悬了两秒，先从俯瞰的视角勾出深棕色长桌的轮廓——左边的桌角有一道浅浅的划痕，是上次陆时衍放《天体物理学导论》时，书脊不小心蹭出来的，我记了快半个月。
线条慢慢铺展开。我画他坐的位置：白衬衫的袖口挽到小臂，露出那道淡褐色的疤痕，衬衫下摆轻轻搭在椅面上，褶皱要画得松些，像他看书时偶尔会无意识蹭到桌沿的样子；他的手握着一支黑色水笔，笔尖停在书页中间，指节微微用力，是他思考时的习惯姿势。画到他的侧脸时，我换了支更细的铅笔，轻轻描出下颌线的弧度，睫毛要画得短而密，阳光落在上面会有淡淡的阴影——这些细节，我在图书馆偷偷看了无数次，闭着眼都能想起。
然后是我自己的位置。隔着一个空位的距离，扎着低马尾，速写本摊开在面前，手里的铅笔悬在半空，头微微偏向他的方向，眼神要画得模糊些，像怕被发现的偷看。桌角放着我的粉色水杯，杯口朝里，和他的黑色保温杯隔着一拳的距离——这是我们默认的位置，从来没换过。
最后补上香樟的光影。阳光从右侧的窗户斜进来，在他的书页上投下三道细缝，在我的速写本边缘扫过一道浅金色，连落在桌缝里的半片樟树叶都要画进去——那是上周风大，吹进图书馆的叶子，他弯腰捡起来时，指尖碰了碰我的笔袋，说“别扎到手”。
铅笔尖在纸面上蹭出沙沙声，画到第七页时，我终于停下。指尖按在画里他的袖口处，纸页带着阳光的温度，像真的触到了他衬衫的布料。我拿起棕色针管笔，在右下角写“图书馆的时光”，每个字都写得格外慢——“图”字的竖弯钩拉得长些，“光”字的最后一笔轻轻往上挑，像藏着点没说出口的欢喜。
盯着那行字看了半分钟，我忽然想起什么，笔尖又落下去。在“光”字的末尾，画了颗小小的五角星，边角描得圆润，和糖纸、《雨中伞》里的星星一模一样。画完时，指尖有点发颤，好像这颗星一落在纸上，那些藏在心里的情绪就有了形状。
我往后靠在椅背上，看着画里的场景，过往的碎片突然涌上来：报道日他捡画纸时的眼神，蓝色便签上工整的解题步骤，温水杯壁的温度，《星空观测指南》里红笔圈的星座，食堂里他说“妈妈做的番茄炒蛋”时的笑意，闭馆后并肩走在香樟树下的影子……这些画面像串在细线上的珠子，一颗颗连起来，终于在心里汇成了那个清晰的名字——喜欢。
可笔尖在纸面上顿了顿，又缩了回来。我想起画里自己偷看的样子，想起每次想递画又收回的手，想起他温和却始终保持着距离的语气。如果我说出口，他会不会往后退？会不会再也不能坐在同一个角落，再也不能一起吃番茄炒蛋？那些好不容易攒起来的默契，会不会像被风吹散的樟树叶，再也捡不回来？
阳光慢慢移到画纸中央，把那颗星星照得发亮。我轻轻合上速写本，指尖按在封面的褶皱处，像在按住那些快要溢出来的心意。把本子放进书桌最里面的抽屉时，我偷偷摸了摸画着星星的那页——纸页有点软，像我此刻的心跳。
或许等下次吧，等我能把画里的眼神画得再坚定些，等星空图里的猎户座能找准位置，等某个傍晚的风刚好吹起他的衬衫角，我再把这本子打开，指着画里的角落告诉他：这里不只是时光，还有我藏了很久的，想对你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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