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时衍那些细致入微的照顾，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我心里漾开一圈圈无法平息的涟漪。我并非迟钝到毫无所觉，相反，我敏感地捕捉到了他每一个动作背后所隐藏的、超越了普通同学界限的温柔。
可是，我不敢问。
我怕一旦问出口，那层此刻笼罩着我们的、温暖而朦胧的薄纱就会被揭开，露出后面可能我并不想面对的真相——或许他只是出于礼貌和教养，或许这一切都只是我的自作多情。我更怕，我那从高中延续至今的、庞大而卑微的暗恋，会在他了然的目光下无所遁形，彻底粉碎我仅存的一点自尊和靠近他的勇气。
于是，我只能像一只胆怯的蜗牛，小心翼翼地伸出触角，用自己的方式，笨拙地、悄无声息地回应着他的好意。
家里寄来了好吃的、刚烤好的蔓越莓黄油面包，口感松软，甜而不腻。第二天，我就会用一个干净的小纸袋装上一块，趁他还没到图书馆时，悄悄放在他常坐位置的桌角。他来了之后，看到面包，会微微怔一下，然后目光转向我，我则迅速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看书，耳根却不受控制地泛红。他会沉默地拿起面包，小口地吃完，然后轻声说一句：“谢谢，很好吃。”
他的物理试卷和参考资料总是很多，有时会散乱地铺满桌面。看到他偶尔因为寻找某一张特定的草稿纸而微微蹙眉时，我会在他离开座位或者去接水的间隙，悄悄地、尽量不触动他原有顺序地，帮他把那些散落的纸张归拢整理，按照章节或者日期稍微分类，让桌面看起来清爽一些。他回来后，目光扫过变得整齐的桌面，不会说什么，但下一次，他会下意识地将看完的试卷叠放得更整齐一些。
我甚至开始在一些细微的地方留下我的“印记”。在他那本经常翻阅的《天体物理学导论》里，某次他跟我讨论过的章节书页间，我会夹上一张我自己画的小书签——有时是一颗散发着微光的小星星，有时是一棵简笔的香樟树，树下点缀着细碎的光影。没有留言，没有署名，只有一个小小的、属于我的画的图案。他翻到的时候，手指总会在那书签上停顿片刻，然后抬起眼，看向我。我们目光相接，谁也不说话，空气中却仿佛有一种无声的电流悄然通过，酥酥麻麻的。
我们之间，仿佛形成了一种奇异的、未说破的默契。
他默默地照顾我的需要，我悄悄地回应他的善意。我们都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仿佛图书馆里一切如常，依旧是那个学霸和一个普通学妹的普通交集。
可我们都心知肚明，有些东西己经不一样了。
那层薄薄的、一捅就破的窗户纸，就那样悬在我们之间。我们都知道它的存在，都能感觉到纸张后面透过来的、对方灼热的呼吸和心跳，可我们谁都没有勇气，去做那个率先伸出手指的人。
我们沉溺在这种暧昧而安全的距离里，享受着对方无声的关怀与靠近，既甜蜜，又煎熬。仿佛走在一条开满鲜花的独木桥上，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峡谷，既贪恋眼前的芬芳，又害怕下一步就会踏空，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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