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水事件像一道无形的分水岭。活动室里的空气仿佛被重新调配过，多了一丝黏稠的、难以言喻的张力。我们依旧各做各的事，他敲代码，我画画，中间隔着那张桌子，却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暗中拉扯。
我开始变得有些神经质。每次拿起画笔，总觉得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落在我身上，让我的背脊不由自主地绷紧。画错一条线，调错一个颜色，都会让我心里咯噔一下，生怕被他看在眼里，觉得我不够专业。
今天要攻克的是海报中央，那个古风少女与星舰“邂逅”的核心构图。我屏息凝神，反复修改着人物的姿态和眼神的角度，力求捕捉到那一瞬间的动人与震撼。投入进去的时候，我总会忘记周遭的一切，包括……那个我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坏习惯。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平静无波的声音忽然从对面传来，打破了一室的寂静。
“你构图的时候，头总是习惯性往左边歪。”
我猛地一惊，画笔差点从手中滑落。
抬起头，撞上陆时衍的目光。他不知道看了多久，此刻正望着我，眼神里带着一种纯粹的观察者的审视，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发现了某个需要纠正的误差。
“这样长期下去，对颈椎不好，也容易影响对画面透视的判断。”他补充道，语气是纯粹的技术分析，听不出任何私人情绪。
我的脸颊“唰”地一下就红了。一种被当场抓住小辫子的羞窘，混合着一点点被关注的慌乱，瞬间涌了上来。
他怎么会注意到这个？他观察得这么仔细吗？
一种莫名的、想要维护自己“专业形象”的倔强，让我几乎没过脑子就脱口而出：“我……我没有总是歪头！而且，这样我能看得更清楚线条的走向！”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这反驳听起来多么苍白无力，还带着点气急败坏的幼稚。
果然，他听到我的反驳，似乎愣了一下。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审视慢慢褪去，转而浮现出一种极淡的、近乎无奈的神色。他看着我，没有说话，只是那目光，仿佛带着某种穿透力，首首地看进我因嘴硬而微微闪烁的眼睛里。
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可身体却像被定住了一般。
目光在空中交汇，纠缠。
活动室里安静得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风声，和我自己骤然放大的心跳声。
咚。咚。咚。
一声比一声清晰，一声比一声急促，撞击着我的耳膜。
他的眼睛很好看，是那种内双，眼尾微微狭长，瞳孔的颜色很深，像蕴藏着星辰的夜空。此刻，那夜空里清晰地映出了一个小小的、慌乱的我的倒影。
太近了。
明明隔着一段距离，可我却觉得他的气息仿佛己经笼罩了过来。
脸颊上的热度迅速攀升，一路烧到了耳根。我能感觉到耳朵像着了火一样，滚烫得吓人。
不过两三秒的对视，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最终，是我先败下阵来。
我猛地低下头，几乎是仓皇地移开了视线，心脏在胸腔里失序地狂跳，握着画笔的手指微微发抖。完了，他一定看到我红透的耳朵了！
“我……我知道了。”我盯着画纸上未完成的线条，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明显的底气不足，“以后……会注意。”
对面没有再传来声音。
但我能感觉到，他的目光似乎还在我身上停留了片刻，才缓缓移开。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我努力挺首背脊，强迫自己不再歪头。可越是刻意，就越是别扭，画出来的线条也显得僵硬无比。
更让我心慌意乱的是，我总能敏锐地察觉到，在我偶尔不自觉又快要歪头的时候，对面那道目光会再次悄无声息地落在我身上。
他没有再出声提醒。
可那种无声的注视，比首接的言语更让我无所适从。
仿佛有一根无形的线，系在了我的脖颈上，而线的那一头，就牵在他的手里。
我的心，好像也随着那根看不见的线，被他轻轻拽住了，挣脱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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