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赵贞吉，侯府的喧嚣并未因此平息，反而被一层更深的阴霾所笼罩。陈渊很清楚，知府的拜访只是一个开始，是水面之上露出的冰山一角。水面之下，不知有多少暗流正在向靖北侯府汹涌而来。
果不其然，接下来的几天，靖北城的气氛变得诡异起来。
城中多了许多陌生的面孔。他们穿着各异，有的是走街串巷的货郎，有的是酒楼茶馆的说书人，还有的是码头上扛活的苦力。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眼睛总是不经意地瞟向侯府的方向，或是打探着那些频繁进出黑风山的车队。
陈渊知道，这些人是各方势力的探子。有赵贞吉的眼线，有其他与靖北侯府不对付的北境将门的耳目，甚至很可能还有来自京城那位多疑皇帝的密探。
“世子，我们的人己经抓了七八个形迹可疑的家伙。”林拓在黑风山向陈渊汇报，他的脸上带着一丝煞气，“要不要我……”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不必。”陈渊摇了摇头，目光深邃，“堵不如疏。杀了他们，只会引来更多，更专业的探子。让他们看。”
“让他们看？”林拓不解。
“对。”陈渊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他们想看，就让他们看个够。我要让他们看到一支正在为打通西域商路而积极准备的，财大气粗的商队。”
他转身下令：“传我命令，从今天起，所有运往山里的物资，都不要再遮遮掩掩。粮食、布匹、茶叶，都给我敞开了运。但是，所有的铁料、兵器、甲胄，必须在深夜，分批，从最隐秘的暗道运进来。另外，锻造工坊的通风口，给我加上十层过滤网，绝不能让一丝一毫的铁腥味和黑烟泄露出去。”
林拓瞬间明白了陈渊的意图。这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用海量的民用物资作为幌子，吸引所有人的目光，掩盖底下真正进行的军事准备。探子们看到的越多，汇报上去的情报就越会证实“靖北侯府意图经商”这个结论。如此一来，反而能为他们争取到最宝贵的时间。
“世子高明！”林拓由衷地赞叹道。
“这还不够。”陈渊的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我们还得给他们加点料，让他们这趟差事，不至于太无聊。”
当晚，靖北城最大的酒楼“醉仙楼”内，一场精心策划的好戏悄然上演。
几个明显是外地口音的客商，在酒酣耳热之际，开始高谈阔论。他们吹嘘自己即将跟随靖北侯府的商队前往西域，言语间满是对黄金和香料的憧憬。他们甚至还“不小心”透露出，世子陈渊为了确保商路万无一失，正准备从草原上雇佣最凶悍的马匪作为护卫。
这番对话，被邻桌几个看似普通的酒客，一字不落地听了进去。
第二天，关于靖北侯世子“人傻钱多”、“与匪互市”的流言，便传遍了靖北城的大街小巷。
消息传到知府赵贞吉的耳中，他捻着胡须，沉思许久，最终冷笑一声：“竖子不足与谋。看来，他当真是铁了心要做个投机倒把的商人了。继续盯着，看看他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京城，皇宫深处。
一封来自北境的加密奏折，被呈送到了大衍皇帝的案头。皇帝拆开火漆，一目十行地看完，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表情。
“陈啸的这个儿子，倒是有趣。放着好好的世子不当，偏要去学人做生意。”他将奏折丢在一旁，对身边的内侍说道，“告诉北镇抚司的人，让他们不必太过紧张。一个毛头小子，翻不起什么浪。不过，也别放松警惕。陈啸在北境的根基太深，不得不防。”
就这样，一场足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危机，被陈渊用真真假假的情报战，巧妙地化解于无形。各方势力的注意力被成功转移，黑风山的建设，也因此得以在一种诡异的平静中，加速进行。
然而，陈渊知道，真正的威胁，并非来自这些窥探的目光。
这一日，他正在亲自检验一批新出炉的破甲箭。这种箭头经过特殊淬火处理，箭头呈三棱形，能够轻易刺穿北戎骑兵的皮甲。
泉叔神色凝重地走了进来，他身后，还跟着一个浑身包裹在黑色斗篷里的人。
“世子，有故人求见。”泉叔的声音有些干涩。
陈渊放下箭头，看向那个黑衣人。对方缓缓摘下兜帽，露出一张清丽绝伦，却又带着三分英气、七分冷傲的脸庞。
“苏慕烟？”陈渊的瞳孔微微一缩。
苏慕烟，镇南将军苏烈之女，也是他名义上的未婚妻。这桩婚事，是父辈定下的，旨在联合南北两大军侯，以抗衡朝中日益强大的文官集团。
但在前世，永冬之劫降临后，镇南将军府自顾不暇，第一时间便与靖北侯府解除了婚约，划清界限。苏慕烟这个名字，也成了陈渊心中一根不愿触碰的刺。
“陈渊，好久不见。”苏慕烟的声音清冷如冰泉，“看来，靖北城中的传闻，并不属实。你，并非一个只知享乐的纨绔。”
她的目光扫过工坊内森然的兵器架和忙碌的工匠，眼中带着一丝探究和审视。
“苏姑娘深夜到访，还闯入我的机密重地，所为何事？”陈渊的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他没有问她是如何找到这里的，镇南将军府的势力，自然有其独到之处。
“我来，是为了一桩交易。”苏慕烟开门见山，“我父亲想知道，你囤积如此多的物资，究竟意欲何为。作为交换，我们可以为你提供一批来自南疆的良种马，还有三千副精良的藤甲。”
南疆的马，耐力极佳；南疆的藤甲，轻便坚韧，浸油后可防水防火，是骑兵的绝佳装备。苏慕烟开出的价码，不可谓不丰厚。
陈渊看着她，心中却是一片冰冷。
这哪里是交易，这分明是试探和盘剥。他们看出了自己计划的冰山一角，却不愿承担任何风险，只想用一些他们唾手可得的物资，来换取自己用身家性命赌来的核心机密。
“如果我说，我只是想做个富甲天下的商人呢？”陈渊反问道。
苏慕烟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陈渊，你我之间，不必说这些虚言。你的准备，己经超出了一个商人该有的范畴。你瞒得过赵贞吉，却瞒不过我父亲。告诉我你的真实目的，或许，我们苏家可以成为你的盟友。”
“盟友？”陈渊笑了，笑声中带着一丝嘲讽，“苏姑娘的盟友，是建立在知晓对方所有底牌的基础上的吗？那么，在你问我之前，是否也该告诉我，镇南将军府暗中招募了五千新兵，又在秘密开采铜矿，又是为了什么？”
苏慕烟的脸色，瞬间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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