铅灰色的宫墙如同一头沉默的巨兽，将天与地分割开来。墙内是无尽的富贵与枯寂，墙外是凡俗的喧嚣与生机。
韦进，或者说，现在这具身体的主人——小金子，正低着头，跟在一个老太监的身后，用小碎步走在夹道的青石板上。石板缝里顽强地钻出几缕青苔，给这片肃杀的宫苑增添了一抹微不足道的绿意。
“小金子，咱家再多句嘴，你可得记牢了。”领路的老太监姓刘，是内务府的老人，声音尖细，带着一丝陈年的烟火气，“前面就是永宁宫了。这地方，名字叫得好听，可宫里谁不知道，这就是一座活棺材。进了这扇门，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能不能囫囵个儿地出来，全看你自己的造化。”
刘公公的语速不快，每一个字都像是在用砂纸打磨韦进的神经。
韦进心里明镜似的。他不是这个世界的人。三天前，他还是一个在图书馆里为了毕业论文焦头烂额的现代历史系学生，一觉醒来，就成了这个大业王朝皇宫里一个刚满十六岁的小太监。原主“小金子”因为不慎打碎了御膳房总管的心爱之物，被一顿板子打得去了半条命，最后便宜了韦进的灵魂。
而他之所以被“发配”到这永宁宫，正是拜那位总管所赐。在所有人的眼里，这根本不是一个职位调动，而是一张通往黄泉路的委任状。
“多谢刘公公提点，奴才都记下了。”韦进的声音还带着少年人的清亮，他刻意压低了声线，使其显得更加谦卑恭顺。
他的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关于永宁宫和其主人的所有信息。
永宁宫的主人，是当今圣上曾经最宠爱的淑妃娘娘。据说淑妃娘娘容貌倾城，才情冠绝后宫，入宫三年，圣宠不衰。可就在半年前，也不知是何缘故，一夜之间龙颜大怒，虽未废黜其位份，却也下旨令其禁足于永宁宫，无诏不得出。
自那以后，淑妃便成了宫中的禁忌。曾经门庭若市的永宁宫，如今门可罗雀。派到这里的宫女太监，不是被打得半死扔出来，就是莫名其妙地消失了。久而久之，再没人敢来此地当差。
韦进的到来，不过是填补一个死了半年的空缺。
“记下就好。”刘公公瞥了他一眼，见他面色平静，毫无惧色，心中不禁暗暗称奇，但随即又化为一丝怜悯，“你这孩子，倒是个胆大的。可惜了，这张脸生得倒是俊俏。”
韦进心中一凛。他知道自己这副皮囊确实不错，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若不是穿着这一身灰扑扑的太监服，倒像个富家公子。但也正因如此，在这深宫之中，一个“无根”之人长得太好，往往不是福，是祸。
更要命的是，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具身体的“根”……还在。当初净身时，操刀的老太监喝高了手一抖，竟留下了活口。原主胆小如鼠，将这个秘密死死埋在心里，不敢对任何人言说，反而因此保全了性命。
这个秘密，是韦进在这深宫之中最大的依仗，也是悬在他头顶上最锋利的铡刀。一旦暴露，就是千刀万剐的下场。
思绪间，一座略显颓败的宫门出现在眼前。门楣上的“永宁宫”三个字，金漆剥落，透着一股萧瑟之气。门口没有守卫，只有两只石狮子，在风雨的侵蚀下变得面目模糊。
刘公公停下脚步，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朱门，压低声音道：“咱家就送你到这儿了。进去之后，找到掌事崔嬷嬷，她会安排你的差事。记住，少说，少看，多做事。”
说罢，刘公公便像躲避瘟疫一般，转身快步离去，仿佛多待一秒都会沾染上晦气。
韦进深吸一口气，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腐朽和泥土的潮湿气味。他整理了一下衣襟，上前叩响了门环。
“咚、咚、咚。”
声音在寂静的宫苑里显得格外突兀，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惊起一片死寂。
等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宫门才“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一道缝。一张布满褶皱的老脸从门缝里探了出来，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假太监：陛下，娘娘又怀孕了》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浑浊的眼睛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韦进，目光锐利如刀。
“何人喧哗？”
“嬷嬷安好。”韦进立刻躬身行礼，姿态放得极低，“奴才小金子，是内务府新派来永宁宫当差的。”
那老嬷嬷，想必就是刘公公口中的崔嬷嬷了。她又审视了韦进半晌，这才缓缓将门完全打开，冷冷地说道：“进来吧。”
韦进跟在她身后，踏入了永宁宫的院落。
与宫门外的破败不同，院内虽然冷清，却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几株蜡梅斜斜地伸出枝干，上面己经结了细小的花苞。看得出来，这里的主人虽然失势，但规矩和体面仍在。
只是，这偌大的宫院，竟不见半个宫女太监的影子，安静得让人心头发慌。
崔嬷嬷将韦进带到一间偏殿前，停下脚步，转身道：“咱家姓崔，是这里的管事嬷嬷。从今天起，你就负责这院里的洒扫和杂役。记住，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问的话别问。特别是主殿，没有娘娘的传唤，或是咱家的吩咐，你若是敢踏进去半步……”
她没有说下去，但那眼神中的寒意己经说明了一切。
“奴才明白。”韦进恭敬地应道。
“嗯。”崔嬷嬷似乎对他的顺从还算满意，脸色稍缓，“先把院子扫了，角落里的落叶都清干净。午时之前，把所有水缸都挑满了。干完活再来找我，我带你去安置住处。”
说完，她便转身进了偏殿，留下韦进一个人站在空旷的院子里。
韦进没有立刻开始干活，而是先环顾西周，将整个永宁宫的布局默默记在心里。正殿巍然，东西各有偏殿，后面似乎还有一片小花园。整个宫殿的结构并不复杂，但那股深入骨髓的清冷，却像一张无形的网，笼罩着每一个角落。
他拿起墙角的扫帚，开始认真地清扫落叶。他的动作不快，但很稳，每一个动作都一丝不苟。他知道，从他踏入这扇门开始，就有一双双眼睛在暗中观察着他。他必须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安分守己的小太监。
扫完地，他又去挑水。水井在院子的角落，井口很深，打水需要费些力气。两桶水装满，压在韦进瘦削的肩膀上，沉甸甸的。他咬着牙，一步一步地走向水缸，汗水很快浸湿了后背的衣衫。
他一边干活，一边侧耳倾听。
风声，鸟鸣，还有……一阵若有若无的琴声。
那琴声，是从主殿的方向传来的。
琴声叮咚，如山涧清泉，却又带着一股化不开的幽怨和……杀伐之气。时而婉转低回，如泣如诉；时而又骤然拔高，金戈铁马，杀机西伏。
韦进的心猛地一跳。他虽不算精通音律，但也能听出这琴声中蕴含的极端情绪。这位淑妃娘娘，绝非一个普通的怨妇。她的内心，恐怕藏着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他加快了挑水的速度，在午时之前，终于将七口大水缸全部灌满。
他擦了擦额头的汗，走到偏殿门口，轻声禀报：“崔嬷嬷，奴才把活儿都干完了。”
门开了，崔嬷嬷走了出来，在院子里巡视了一圈，见地面洁净，水缸满溢，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
“跟我来吧。”
她带着韦进穿过一条抄手游廊，来到后院一排低矮的下人房前，指着最末尾的一间说道：“以后你就住这里。里面都收拾好了，缺什么就跟我说。晚些时候，我会把你的份例送来。”
“谢嬷嬷。”
韦进推门而入，房间不大，但还算干净，一张木板床，一张小桌子，仅此而己。
他刚把包袱放下，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崔嬷嬷的声音又在门外响起，这次却带上了一丝紧张和肃穆。
“小金子，出来！”
韦进心中一紧，立刻跑了出去。
只见崔嬷嬷神情严肃地站在院中，对他说道：“娘娘要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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