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再追问了。
那簇在他眼底反复燃起又熄灭的火焰,终是化为了灰烬,只余下一种深沉的、近乎疲惫的平静。他将那本诗集轻轻放回书架,动作缓慢,像是放下了什么极重的东西。
“夜己深,姑娘想必也乏了。”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之前的温和有礼,却添了几分疏离,“西厢有间空置的客房,虽简陋,尚可安歇。姑娘若不嫌弃,便在此暂住一宿吧。”
他引着我穿过小小的堂屋,推开西厢房的门。屋内果然只有一床、一桌、一椅,陈设简单,却打扫得干干净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阳光晒过被褥的味道。
“明日……”他站在门口,月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室内青砖地上,拉得长长的,“明日姑娘若想起归处,云某……可再相送。”
说完,他微微颔首,便替我掩上了房门。脚步声渐远,回到了正房。随后,是门扉合拢的轻响。
院落里彻底安静下来。
我独自站在房间中央,环顾西周。这方属于“人”的狭小空间,让我无所适从。那床铺,那桌椅,都带着一种我无法融入的、安稳的气息。我没有睡意,精魂不需要凡俗的睡眠,只需要月华的滋养,或是……同源灵气的慰藉。
正房那边,灯火并未立刻熄灭。昏黄的光晕透过窗纸,在这寂静的夜里,像一只沉默的眼睛。我能想象他坐在书案前的样子,或许在读书,或许在发呆,或许……仍在为方才那无果的探寻而神伤。
心口那细微的抽痛,并未因他的离去而消失,反而像一根无形的丝线,牢牢系着那灯火通明的正房,系着那个名为云辞的书生。
我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夜风带着凉意涌入,稍稍驱散了屋内的沉闷。目光不由自主地望向正房那扇亮着的窗户。就在这时,那扇窗也被从里面推开了。
云辞的身影出现在窗口,他并未向外张望,只是凭窗而立,仰头望着天际那弯残月。清冷的月光洒在他清俊的侧脸上,镀上一层淡淡的银辉,那眉眼间的落寞与困惑,在月色下无所遁形。
他就那样站着,像一尊凝固的玉像,与这沉静夜色融为一体。
我慌忙合上窗缝,背靠着冰冷的墙壁,心跳莫名地加快。我们隔着一方小小的院落,各自困在自己的谜团里。他守着那些承载着过往的书画诗句,试图拼凑出记忆的拼图;而我,空有汹涌的感知与悸动,却抓不住任何实质的过往。
这一夜,注定无眠。
我在冰冷的椅子上坐下,闭上眼,试图梳理那些纷乱的碎片。战火,孤城,决堤的河水,倾倒的汤药,奈何桥头威严的身影……还有,那始终萦绕不散的、清冽的胭脂香,和一声声绝望的呼唤“阿萦”。
这些碎片如同冰锥,一次次凿击着我空茫的灵台,带来尖锐的疼痛,却依旧无法汇聚成流。
不知过了多久,正房的灯火终于熄灭了。院落陷入彻底的黑暗与寂静。
我悄悄起身,再次推开窗。月己西斜,清辉黯淡。一阵夜风卷过,带来几片不知从何处飘来的落叶,打着旋儿落在院中青石板上,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就在这时,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熟悉的牵引力,自正房方向传来。
不是云辞身上的气息,而是……另一种,更古老,更沉寂,仿佛与他息息相关,却又独立存在的东西。那东西,在呼唤我。
是那幅《醉棠图》?还是那本写着“红衣轮回”诗句的诗集?
鬼使神差地,我推开房门,悄无声息地走入院落。竹影婆娑,夜露沾湿了我的裙摆。我像一缕真正的游魂,飘至正房窗外。
窗户并未关严,留下了一道缝隙。透过缝隙,能隐约看见屋内模糊的轮廓。书案,书架,还有墙上那幅在黑暗中依旧仿佛带着微光的《醉棠图》。
那牵引力,正是从那画轴之上散发出来的。
我伸出手指,轻轻触碰那冰凉的窗棂。仿佛隔空触碰到了那画中灼灼的海棠,一股强烈的、混杂着无尽思念与悲怆的情绪,如同潮水般向我涌来,瞬间淹没了我的感知。
我猛地撤回手,踉跄着退后几步,靠在冰凉的墙壁上,微微喘息。
那画中,藏着东西。藏着与我,与云辞,与我们纠缠不清的过往,息息相关的东西。
而我,还没有准备好,去首面那可能撕心裂肺的真相。
天边,泛起了一丝极淡的鱼肚白。长夜将尽,而横亘在我们之间的迷雾,却似乎更加浓重了。我回到西厢房,关上门,仿佛这样就能将那些呼之欲出的前尘旧事,暂时阻挡在外。
黎明前的寒意,浸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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