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个点头,几乎用尽了我此刻所能凝聚的全部气力。
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响,没有风云变色的异象,只有书房内陡然凝滞的空气,以及云辞骤然收缩的瞳孔。他握着那本蓝布手札的手指,因用力而指节泛白,手札脆黄的纸张发出细微的呻吟。
他眼中的浪潮,在短暂的汹涌后,化作了一种近乎疼痛的、难以置信的确认。那目光,不再是探寻,不再是困惑,而是穿透了数百年的光阴,穿透了轮回的迷障,终于落在了他寻觅己久的、真实的“我”身上。
“果然……是你。”他声音沙哑,带着一种如释重负的叹息,却又沉甸甸地压着更复杂的情感。“先祖手札所载,代代相传却无人能解的执念……原来,是真的。”
他向前一步,我们之间的距离近得能让我清晰看见他眼中倒映出的、我微显苍白的脸,能感受到他身上传来的、因激动而微微紊乱的呼吸。
“那么,萦华……”他唤着我的名字,这一次,不再是疏离的“姑娘”,而是带着某种沉痛的温度,“你记得吗?记得先祖云逸,记得……我们?”
“我们”。
这个词让我的心口猛地一缩。那些破碎的画面再次翻涌——不再是孤立的战场、河流、桥梁,而是开始有了模糊的轮廓。我看见一个与云辞眉眼相似、却更显疏狂的青衫文人(是云逸?),在棠树下痴痴仰望;我看见红衣的自己(是前一世的我?)在他怀中消散,化为点点荧光;我看见他伏案作画,将无尽的思念与绝望倾注于笔墨,成就了这幅《醉棠图》……
画面闪烁,伴随着尖锐的痛楚,却依旧无法连贯成完整的故事。
“我……不记得全部。”我艰难地开口,声音带着灵体不稳的微颤,“只有一些碎片……战火,离别,一条大河,还有……我倒掉了那碗汤……”我抬起手,指尖无意识地指向墙上那幅画,“我记得这棵树,记得这红色……记得有人,在叫我‘阿萦’……”
我的话语破碎,逻辑混乱,但云辞听懂了。他的眼神从最初的炽热,慢慢沉淀为一种深切的、几乎要将人淹没的怜惜与痛楚。
“阿萦……”他低声重复着这个称呼,仿佛在舌尖品尝着跨越生世的苦涩,“手札中提及,先祖云逸,便是如此呼唤那位红衣女子的。”
他再次上前,这一次,他伸出手,并非触碰我,而是缓缓抚上那幅《醉棠图》上灼灼的海棠。他的指尖沿着墨迹与朱砂的轮廓游走,动作轻柔得如同抚摸情人的面颊。
念尘兮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这幅画,不仅仅是一幅画。”他背对着我,声音低沉而悠远,仿佛在与画中的灵魂对话,“家中故老相传,此画蕴藏着先祖毕生的精魂与执念。他曾言,若精诚所至,若缘分未绝,持画之人,或能感应到画中人的气息……”
他转过身,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那里面充满了豁然开朗的明悟与难以言喻的震撼。
“所以我初见你时,会觉得那般眼熟,并非全然因为梦中模糊的影子,更是因为这画……这画一首在无形中影响着我,指引着我。”他的视线扫过我身上的红衣,最终定格在我鬓边那朵不曾凋谢的绢花海棠上,“而你,萦华,你并非偶然出现在那株海棠树下。是这幅画,是我云氏数代累积的执念,还有……还有你自身不愿忘却的魂灵,共同将你牵引而至!”
他的话,像一道道惊雷,劈开我记忆的混沌。是了,那无形的牵引,那不眠不休的寻觅,那碗倾倒入河的孟婆汤……所有的一切,都不是偶然。
是我自己,选择了不忘。 是云逸的执念,穿透轮回留下了印记。 是这幅《醉棠图》,成了连接过去与现在的桥梁。 而云辞,他继承了这份执念,成为了我这一世,注定要重逢的人。
泪水,毫无预兆地盈满了我的眼眶。并非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迟来了数百年的委屈与释然,冲垮了作为精魂的冷静自持。原来,我并非无根的浮萍,我的空茫,我的寻觅,都有其来处与归途。
一颗泪珠,终于承载不住重量,滚落下来,划过脸颊,滴落在我交叠置于身前的手背上。那泪,竟是温热的。
云辞看到了我的眼泪。他怔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慌乱,那属于书生的局促与心底翻涌的情感交织在一起。他下意识地伸出手,似乎想为我拭泪,指尖却在即将触碰到我脸颊时,蓦地停住,僵在半空。
他记起了我的身份,记起了那横亘在我们之间的、人妖殊途的界限,以及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过往。
他的手,缓缓垂下,紧握成拳,指节因为用力而更加苍白。
我们就这样站着,相隔不过咫尺,他能看见我眼中氤氲的水光,我能感受到他内心汹涌却不得不压抑的浪潮。空气中弥漫着墨香、陈旧纸页的气息,还有那无声流淌了数百年的、浓得化不开的深情与悲哀。
认取了前身,却依旧看不清未来的路途。
他喉结滚动,最终,只是用那沙哑而克制的嗓音,轻轻问了一句:
“这一次……你还会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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