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忧酒馆内的空气,粘稠得像是凝固了百年的陈酒,带着一股腐朽的甜香与深入骨髓的孤寂。
那几名食客的目光,空洞而麻木,仿佛只是几具被精心安置在此的人偶,眼神的焦点并未落在陈鸢身上,而是穿透了他,望向了某种虚无的远方。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诡异的装饰,是这酒馆氛围的一部分。
真正的压力,源自两个方向。
一是柜台后那个神情专注、仿佛与世隔绝的老妪。她明明只是在擦拭一个普通的陶碗,但她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古老而沉静的气息,却让整个酒馆的法则都为之扭曲。这里是她的领域,她便是此地唯一的神。
二是角落里那个被阴影笼罩的斗篷人。从陈鸢进门的那一刻起,那片阴影便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了一下。一股隐晦而警惕的神念,如同一条藏在暗礁下的毒蛇,悄然探出,却在触及陈鸢周身三尺的刹那,如同触电般猛地缩了回去。
陈鸢对那斗篷人的试探毫不在意,他缓步走到柜台前,与那老妪隔着一张斑驳的木制柜台,相对而立。
老妪终于擦完了手中的陶碗,她将碗口朝下,稳稳地放在柜台上,然后才抬起那双浑浊得看不出半点情绪的眼睛,看向陈鸢。
“客官,面生得很。”她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两块枯树皮在摩擦,“来我这忘忧酒馆,是想忘点什么?”
她没有问他想喝什么酒,而是首接问他想忘什么。
这句话,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魔力,一出口,便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更加压抑。陈鸢能清晰地感觉到,一丝丝无形的、灰色的气息,从那几名失神的食客身上逸散出来,缓缓地,融入到酒馆的梁柱与桌椅之中。
那些,是他们的记忆,是他们的忧愁,是他们之所以为人的……根基。
陈鸢的目光,平静地迎着老妪的审视,淡淡开口:“我的忧愁,忘不掉,也不想忘。”
他的声音,清冷而坚定,像是一块亘古不化的寒冰,投入了这潭死水。
老妪那浑浊的眼珠,似乎微微动了一下,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好奇。“忘不掉的忧,才是真忧。不想忘的愁,才是真愁。”她缓缓点头,沙哑地说道:“既不为忘忧而来,那就是来寻仇了。可我这酒馆,不问恩怨,只渡愁人。”
“我不寻仇。”陈鸢摇了摇头,他的目光,状似无意地,瞥了一眼角落里的那片阴影,“我来找人,问几句话。”
角落里的那片阴影,再次,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老妪沉默了。她重新拿起一个酒碗,用一块灰色的麻布,继续慢条斯理地擦拭起来,仿佛陈鸢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般。
这是一种拒绝。无声的,却是不容置疑的拒绝。
在她的地盘,就要守她的规矩。不喝酒,不忘忧,那就请便。
陈鸢没有动,也没有再说话。
酒馆内,再次陷入了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柜台后的老妪,擦拭着她的碗。
角落里的斗篷人,静坐在他的阴影里。
陈鸢,则静立在柜台前。
三方之间,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这种平衡,注定无法持久。因为三方之中,有一个人,心己经乱了。
终于,那个角落里的斗篷人,坐不住了。
他缓缓地,站起身。他的动作很轻,很慢,似乎生怕惊扰了这里的宁静。他没有走向陈鸢,也没有走向大门,而是转身,向着他身后那扇通往后院的小门,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他想走。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那扇小门的门环之时。
陈鸢的声音,再次响起。
“婆婆。”他依旧看着眼前的老妪,语气平静地问道,“你的酒馆,可有客人不付账就走的规矩?”
这句话,问得没头没脑。
因为那个斗篷人,桌上,只有一杯清水。
然而,那老妪擦拭酒碗的动作,却第一次,停顿了下来。她抬起头,深深地,看了陈鸢一眼。那浑浊的眼眸深处,似乎有一道精光,一闪而逝。
“忘忧酒馆的账,不在酒水,在心头。”她沙哑地回答,“他既无忧可忘,便也无账可欠。”
“是吗?”陈鸢的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察的弧度,“可我却觉得,他欠了。他欠的,是一条人命的真相,是一场惊天阴谋的答案。这份‘忧’,他今天,必须留在这里,结清。”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个斗篷人的身体,猛地一僵!
他再也无法保持镇定,身上,一股阴冷而邪异的气息,轰然爆发!他不再走向后门,而是化作一道灰色的幻影,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向着酒馆的正门,猛冲而去!
他要逃离这个地方!逃离那个带给他极致危险感的年轻人!
然而,他的速度虽快,陈鸢的话,却比他更快。
“我让你走了吗?”
陈鸢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说出了这句话。
那是一句问话,但听在斗篷人的耳中,却不啻于九天神雷!
一股无形的、无法抗拒的、属于“道”的法则之力,瞬间降临!
那扇近在咫尺的、破旧的木门,在斗篷人的眼中,仿佛在这一刻,化作了一座横亘于天地之间的不朽神山。明明只有一步之遥,却成了他永生永世,都无法跨越的天堑!
“砰!”
斗篷人狠狠地,撞在了门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撞在了门前一寸的虚空之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硬生生地,弹了回来!
他踉跄着后退几步,终于稳住身形。他猛地掀开头上的斗篷,露出一张平平无奇、却因为极致的惊骇而扭曲的脸。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他失声尖叫,声音中,充满了恐惧与难以置信。
言出法随!
这是传说中,只有踏入了那个至高无上领域的“天人”,才能拥有的手段!
“我是谁,不重要。”陈鸢缓缓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向他,“重要的是,你是谁。往生莲教的,莲花使者。”
当“莲花使者”西个字从陈鸢口中说出时,那人的脸色,瞬间变得一片死灰!
他的身份,暴露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色厉内荏地嘶吼着,双手猛地在胸前结印。
一朵由纯粹的负面能量凝聚而成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莲花虚影,瞬间在他掌心成型!
“寂灭莲华,给我开!”
他怒吼一声,将那朵黑莲,猛地向陈鸢推去!
那黑莲离手的瞬间,便迎风见长,散发出无数道比墨汁还要深沉的黑气。黑气所过之处,连空气,都被腐蚀得发出了“滋滋”的声响。桌椅、地板,凡是被黑气沾染到的东西,都在无声无息之间,失去了所有的生机,化作了一堆腐朽的飞灰!
这是往生莲教的核心秘法之一,歹毒异常,专门污人法宝,蚀人神魂!
面对这足以让任何宗师强者都头皮发麻的致命一击,陈鸢的脸上,却连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都没有。
他只是,静静地,伸出了一根手指。
食指,晶莹如玉,纤尘不染。
他就这么,隔着数米的距离,遥遥地,对着那朵飞速袭来的黑色莲花,轻轻一点。
“枯。”
他只说了一个字。
一个字,却仿佛是这世间,最根本的,天道敕令。
刹那间,那朵原本气势汹汹、仿佛要吞噬一切的寂灭黑莲,猛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它那由能量构成的、漆黑如墨的花瓣,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地,失去了所有的光泽,变得干瘪,卷曲。
不过一息之间,那朵凝聚了莲花使者毕生修为的歹毒魔花,就仿佛经历了一万年的风化,在半空中,无声地,凋零了。
它化作了最精纯的、不带任何属性的能量粒子,然后,彻底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那个莲花使者,更是如遭雷击!
他“噗”的一声,喷出一大口逆血,整个人,像是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向后倒飞出去,狠狠地,砸在了那扇他永远也无法打开的大门上,然后,软软地,滑落在地。
他的眼中,充满了比之前更加浓郁的恐惧与绝望。
他最强的攻击,在那人面前,甚至,都撑不过一个字。
这……这己经不是强弱的问题了。
这是生命层次上的,绝对碾压!
酒馆内,再次恢复了平静。
那些被黑气腐蚀掉的桌椅,正在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地,自我修复着,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那几名失神的食客,自始至终,都没有任何反应,依旧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只有柜台后那个老妪,看着陈鸢,那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了一丝真正的……凝重。
陈鸢没有理会她,他一步一步地,走到那个在地、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莲花使者面前。
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眼神,冰冷得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
“现在,我们可以好好聊聊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柄重锤,狠狠地,敲击在莲花使者的心头。
“关于,那朵种在林清晏体内的,寂灭黑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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