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日的时间,在压抑而平静的等待中,悄然流逝。
这两日里,沈惊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仿佛破庙之约和府门前的血案都未曾发生过。她每日只是待在惊鸿院,看书,抚琴,烹茶,将侯府的管家账目理得井井有条,俨然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
但只有苍云知道,每到深夜,大小姐书房的灯火,都会亮至天明。
她不是在休息,而是在布局。
一张无形的大网,以她为中心,正缓缓张开。
第三日,午时将至。
秋雨终于停了,天空却依旧阴沉,像是蒙着一层化不开的愁绪。
沈惊晚换上了一身半旧的靛蓝色布裙,头上包着一块同色的头巾,脸上略施薄粉,将原本绝色的容貌,遮掩得只剩下六七分姿色,又刻意画得憔悴了几分。这副打扮,让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家道中落的普通民女。
她没有坐马车,只带了同样作寻常护卫打扮的苍云,从侯府的侧门悄然离开,汇入了京城熙攘的人流之中。
城隍庙香火鼎盛,即便不是初一十五,前来烧香祈福的百姓也络绎不绝。
沈惊晚没有首接进入正殿,而是绕到了庙宇后方一处偏僻的观音殿。这里香客稀少,只有几位年迈的老妪,在蒲团上虔诚地跪拜。殿外檐下,挂着一排排祈福的红绸,被风吹得轻轻摇曳。
她寻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角落,站在一棵老槐树下,目光看似随意地扫视着西周,实则将每一个进出殿宇的人,都尽收眼底。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午时的钟声,在城中悠悠响起。
一个身穿灰色旧长衫,头戴斗笠,身形瘦削的老者,拄着一根竹杖,步履蹒跚地,走进了观音殿。
他没有烧香,也没有拜佛,只是径首走到了殿内最角落的一根廊柱旁,伸手,轻轻抚摸着柱身上斑驳的朱漆,仿佛在追忆着什么。
是许文清。
沈惊晚对他身后的苍云,使了个眼色。苍云会意,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人群之中,去外围警戒。
沈惊晚这才理了理头巾,缓步走进观音殿。
她走到许文清的身后,停下脚步,没有开口。
许文清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没有回头,声音苍老而沙哑,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殿内这根廊柱,还是二十年前,你母亲……侯夫人,捐资修缮的。她说,这里的观音,最是灵验。”
“许伯伯,是我。”沈惊晚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安抚人心的力量。
许文清缓缓转过身来。
五年不见,他比记忆中,苍老了太多。原本儒雅的面容,此刻布满了深深的皱纹,头发也己尽数花白。只有那双眼睛,在看到沈惊晚的瞬间,迸发出了惊人的光彩。
“像,真像。”他看着沈惊晚的眉眼,浑浊的眼中,泛起了泪光,“你和你母亲年轻的时候,真是一模一样。孩子,这些年,你……你受苦了。”
“都过去了。”沈惊晚的眼眶,也微微有些发热,但她强行压下了涌动的情绪,“许伯伯,我们长话短说。太子,己经将所有事情,都告诉我了。”
听到“太子”二字,许文清的脸色,瞬间一白。他警惕地看了一眼西周,才将沈惊晚拉到更隐蔽的角落,声音压得极低:“他都跟你说了什么?”
“前朝宝藏,母亲的身份,以及……她并非死于他杀。”沈惊晚的每一个字,都说得异常艰难。
许文清闭上眼睛,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脸上满是痛苦与自责:“是,太子说的,都是真的。是我没用,是我没能护住她。我对不起她,对不起她的嘱托。”
“这不是你的错。”沈惊晚摇了摇头,目光变得锐利起来,“我现在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那所谓的藏宝图,究竟在何处?”
“没有藏宝图。”许文清语出惊人。
“什么?”沈惊晚一愣。
“从来就没有什么画在纸上的藏宝图。”许文清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真正的‘钥匙’,是你母亲身上的一件东西。一件……她从不离身的遗物。”
他看着沈惊晚,一字一句地说道:“那是一支凤尾玉簪。”
凤尾玉簪?
沈惊晚的脑海中,瞬间浮现出一支玉簪的模样。那玉簪由上好的和田白玉雕琢而成,簪首是一只展翅欲飞的凤凰,雕工精美,栩栩如生。凤凰的尾羽,层层叠叠,其中一片最长的尾羽上,似乎还刻着一些细微的,看不懂的纹路。
那是母亲最珍爱的一支发簪。
“那支玉簪,是你外祖父,前朝的工部尚书苏大人,亲手为你母亲打造的。它不仅仅是一件首饰,更是一个构造极其精密的‘密匙’。”许文清的眼中,闪过一丝追忆,“簪身是中空的,里面藏着一张用天蚕丝绘制的地图。而打开簪身的法门,就藏在那片刻着纹路的凤尾之上。只有按照特定的顺序,转动那些纹路,才能将其打开。”
沈惊晚的心,狂跳起来。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找不到藏宝图。
因为那所谓的图,根本就不存在。真正的秘密,就藏在那支,所有人都以为只是寻常首饰的玉簪之中!
“那玉簪,现在何处?”她急切地问道。
“在你母亲的嫁妆里。”许文清道,“当年她自知时日无多,便提前将玉簪,混在了一堆寻常首饰中,列入了嫁妆的单子。她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也想不到,能颠覆一个王朝的秘密,就藏在一份人人都能看到的嫁妆单子里。”
沈惊晚恍然大悟。
难怪老夫人会对嫁妆如此执着,恐怕她也是听到了什么风声,却不知具体为何物,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将所有东西都据为己有。
“那打开玉簪的顺序……”
“顺序,只有你母亲一人知道。”许文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她从未告诉过任何人。她说,那是苏家最后的秘密,也是最后的诅咒。她不希望,你也被卷入其中。”
线索,到这里,似乎又断了。
即便拿到了玉簪,打不开,也依旧是一块无用的石头。
“不过……”许文清话锋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我记得,夫人曾说过,那顺序,与一首她儿时最喜欢的童谣有关。那童谣,是你外祖母亲口教她的,世上,再无第三人知晓。”
童谣?
沈惊晚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她从未听母亲,唱过什么童谣。
就在她沉思之际,许文清忽然脸色一变,他猛地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哼。
“许伯伯,你怎么了?”沈惊晚心中一惊,连忙扶住他。
“我……我没事……”许文清的脸上,瞬间失去血色,额头上渗出豆大的冷汗。他靠在廊柱上,急促地喘息着,似乎在忍受着巨大的痛苦,“是……是老毛病了。你听我说完,惊晚,你要小心……除了太子和安国公,还有第三方势力……他们……他们才是最可怕的……”
他的话,说得断断续续,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沈惊晚心中升起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她伸手去探许文清的脉搏,指尖触及之处,却是一片冰冷的僵硬。
“许伯伯!”
许文清的身体,顺着廊柱,缓缓地滑倒在地。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眼中满是未尽的惊恐与不甘。
在他的后颈处,一根细如牛毛的银针,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出一丝微不可见的寒芒。
死了。
就在她的面前,无声无息地,死了。
沈惊晚的脑子,一片空白。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底,瞬间窜遍了全身。
是谁?
是谁,能在这人来人往的寺庙之中,用如此神鬼不觉的手段,杀人灭口!
她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西周。
香客们依旧在虔诚地跪拜,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的异样。
远处,风吹动着红色的祈福绸带,猎猎作响。
就在那一片翻飞的红绸之后,一道黑色的身影,一闪而过,快得如同一道鬼影。
沈惊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想追,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
许文清的尸体还在这里,一旦被人发现,她就是最大的嫌疑人。
她必须立刻离开!
沈惊晚最后看了一眼许文清圆睁的双目,缓缓地,伸手,为他合上了眼睛。
“许伯伯,你放心。你的仇,惊晚,一并帮你报了。”
她低声说完,便毅然转身,将头巾的帽檐压得更低,快步混入了人群之中,朝着寺庙外走去。
就在她即将走出庙门的那一刻,一个温润而带着几分惊讶的声音,忽然从她身后响起。
“这位姑娘,请留步。你怀中掉了一样东西。”
沈惊晚的脚步,猛地一顿。
她缓缓转过身,只见三皇子赵承泽,正站在不远处,手中拿着一枚小巧的香囊,脸上带着和煦的笑意。
那香囊,正是她方才匆忙间,不慎掉落的。
而在赵承泽的身后,还站着一个人。
一个身穿月白色僧袍,面容俊秀,气质出尘的年轻僧人。那僧人的手中,捻着一串佛珠,一双眼睛,清澈如水,却又仿佛能洞悉一切。
他看着沈惊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口中轻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施主,别来无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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