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出院,只是身体离开了医院,但漫长的康复之路才刚刚开始。林建国的身体依旧虚弱,需要定期复健,精神也时好时坏,有时会因为一个熟悉的物件、一段旧时的音乐,或者仅仅是窗外夕阳的角度,而陷入对往事的沉思,眼神中带着挥之不去的落寞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
林辰将大部分晚上的时间都留给了父亲。他推掉了不必要的应酬,尽可能回家吃晚饭,陪父亲看电视,或者只是简单地聊聊天。他知道,父亲需要的不仅仅是身体的照顾,更是心灵的慰藉和精神上的重建。
这天晚上,林辰处理完工厂的邮件,回到家中,发现父亲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客厅看电视,而是独自坐在书房里。书桌上,摊开着几本厚厚的、页面己经泛黄的相册和一些旧文件。
昏黄的台灯光线下,林建国的背影显得有些佝偻和孤寂。他正对着一张照片出神,那是多年前“晨星玩具厂”开业时的合影。照片上的他,年轻,意气风发,搂着几个同样年轻的合伙人,背后是崭新的厂房和“晨星玩具”的招牌,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林辰的心微微揪紧。他轻轻走过去,唤了一声:“爸。”
林建国仿佛从遥远的回忆中被惊醒,缓缓转过头,眼中还带着未散去的追忆与感伤。他指了指照片,声音沙哑:“看看……那时候,多好。”
林辰在父亲身边坐下,看着那张充满时代感的照片,他能感受到父亲心中那份沉甸甸的、关于岁月、梦想与失落的复杂情感。
“爸,都过去了。”林辰轻声安慰。
“过不去啊……”林建国长长叹了口气,手指着照片上“晨星”两个字,眼圈开始泛红,“小辰,爸这辈子……最对不住的,就是你妈,还有你。你妈走得早,我没能让她过上好日子……你呢,我本来指望你好好读书,有个安稳的前程,没想到……最后还是把你拖进了这个烂摊子……”
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充满了深深的自责:“是我没用……把厂子搞成那个样子,差点……差点就毁在你手里……要不是你……我真是……真是没脸下去见你妈……”
看着父亲老泪纵横、充满愧疚的样子,林辰的鼻子瞬间一酸,泪水也涌了上来。他紧紧握住父亲颤抖的手。
“爸!您别这么说!”林辰的声音也带着哽咽,“您没有对不起谁!您为了这个厂子,付出了一辈子的心血!那些年,您没日没夜地干,都是为了这个家,为了晨星!”
“至于我,”林辰看着父亲的眼睛,语气无比坚定,“我从来没有觉得是负担。相反,我很感激您,给了我一个可以为之奋斗的‘家’。如果没有晨星,我可能现在还在实验室里,只知道埋头推公式,永远不知道自己学的东西,竟然可以创造出‘小星’和‘闪电’这样的产品,可以改变一个工厂的命运,可以给那么多人带来快乐!”
他拿起笔记本电脑,再次打开,调到“闪电”在展会上行云流水般避障的视频,放到父亲面前。
“爸,您看!这就是现在的晨星!它没有倒,它站起来了,而且站得比任何时候都首,都高!这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这是您打下的根基,是所有留下来的工人共同的努力,更是您儿子——我,林辰,用您和我妈给我的头脑和双手,创造出来的奇迹!”
视频中,“闪电”车灵动的身影,观众们惊叹的表情,如同具有魔力,吸引着林建国的目光。他看着看着,浑浊的泪水再次滑落,但这一次,泪水中不再只有愧疚和悲伤,更多的是震撼、骄傲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失而复得的狂喜!
“奇迹……真的是奇迹……”林建国喃喃自语,他抬起头,重新审视着自己的儿子。眼前的林辰,面容虽带疲惫,但眼神明亮如星,眉宇间充满了自信与坚毅,那是一种他从未在儿子身上见过的、属于开拓者和创造者的气质。
这一刻,横亘在父子之间那层无形的、因理念不同和时代差异造成的薄膜,被这强烈的情感冲击和眼前铁一般的事实,彻底击碎了!
林建国猛地伸出双臂,紧紧抱住了儿子!这个拥抱,用力而长久,仿佛要将所有的愧疚、担忧、骄傲和欣慰,都通过这个拥抱传递给儿子。
“好儿子!我的好儿子!!”他泣不成声,只是反复说着这几个字。
林辰也紧紧回抱着父亲,感受着父亲瘦弱身体里传来的激动颤抖,眼泪无声地流淌。他知道,父亲心中的那个结,终于解开了。这不仅意味着父亲的康复迈过了最关键的心理关卡,也意味着他们父子关系,进入了一个全新的、更加紧密和相互理解的阶段。
家庭的裂痕,在共同的骄傲与未来的期许中,被彻底修复、弥合。这对于林辰而言,其意义甚至超过了任何一笔订单或技术突破。它让他知道,他所有的奋斗和努力,都有了最温暖、最坚实的归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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