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龙的气氛在香槟和笑语中逐渐升温，但沈清弦能感觉到空气中细微的电流——那是评估、比较和偶尔的嫉妒交织而成的无形网络。
她站在一组明清瓷器展柜前，假装专注地研究一件宣德青花大碗，实则用余光观察着整个会场。
霍辰屿被几位投资人缠住讨论市场趋势，暂时无暇顾及她。这给了她观察的良机，也让她成为了某些人的目标。
“很精彩的宣德青花，不是吗？”一个女声从身后传来，语气中带着刻意的甜美，“釉色纯正，苏麻离青的发色多么完美。”
沈清弦转身，看到一位穿着猩红色露背长裙的年轻女子。她妆容精致，首饰耀眼，但眼神中带着一种评估和比较的锐利。
“确实是很标准的宣德特征，”沈清弦礼貌地回应，“尤其是这种深沉的蓝色，和釉面微微泛青的效果，后世很难完全模仿。”
女子轻笑一声，声音如银铃却缺乏温度：“看来沈小姐对瓷器很有研究。不过说实话，在这种场合看到修复师倒是很新鲜。霍先生通常带的女伴都是...嗯，更时尚一些的类型。”
这话中的刺很明显。沈清弦保持微笑：“霍先生对艺术很有热情，可能是想换个角度欣赏藏品吧。”
“哦，我敢肯定他是在‘欣赏’些什么，”女子意味深长地说，目光在沈清弦身上打量，“不过说真的，你这身裙子很别致，是哪个品牌的新款？看起来有点眼生。”
沈清弦感到一丝不快，但仍保持礼貌：“谢谢夸奖，我不太关注品牌，舒适得体就好。”
这时，另一位穿着香槟金色礼服的女子加入谈话：“林薇，你就别为难人家了。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无聊，整天研究时尚。”
她转向沈清弦，笑容看似友善却暗藏锋芒，“我是张晓雅，这位是林薇。我们都是霍先生...商业上的老朋友了。”
沈清弦立刻明白了状况——这两位显然是霍辰屿的旧识，或许还有过更亲密的关系，现在把她当成了假想敌。
“很高兴认识你们，”她平静地说，“我是沈清弦。”
林薇啜了一口香槟，眼神闪烁：“沈小姐是专门修复瓷器的？那一定很有趣。不过我总是觉得，修复过的东西终究是二手货，无论弄得多么完美，也改变不了曾经破碎的事实。你说呢？”
这话中的隐喻再明显不过。张晓雅假装惊讶地瞪大眼睛：“林薇，你怎么能这么说！修复是一门艺术，就像...就像整形手术，能把有缺陷的东西变得完美。”
她转向沈清弦，笑容甜美，“沈小姐别介意，林薇就是心首口快。对了，你修复过最有趣的东西是什么？该不会是某位收藏家的...心爱之物吧？”
周围的几位宾客看似在各自交谈，实则都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对话。沈清弦能感觉到多道目光聚焦在自己身上，评估着她的反应。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保持从容的微笑：“其实最有趣的修复项目往往不是最珍贵的。有时候一件普通的民窑瓷器，因为承载了家族几代人的记忆，反而比官窑精品更有价值。就像人际关系，表面光鲜不如内在真诚，二位认为呢？”
这番回应既专业又带着一丝反击，让林薇和张晓雅一时语塞。
就在这时，一位侍者端着饮料经过。林薇突然“不小心”撞了一下，托盘上的红酒顿时倾泻而出，尽管沈清弦迅速后退，深蓝色的裙摆还是被溅上了几滴醒目的红色。
“哎呀！真是太对不起了！”林薇惊呼，语气中却毫无歉意，“看我笨手笨脚的。不过这深色布料应该看不出来吧？反正也不是什么贵重的礼服。”
周围的交谈声低了下来，多道目光聚焦在沈清弦被弄脏的裙子上。张晓雅假装关心地拿出纸巾：“快擦擦，希望不会留痕迹。不过这种面料一旦沾上红酒就很难完全清除了，真是可惜。”
沈清弦低头看着裙摆上的酒渍，心中涌起一股怒火，但很快压了下去。她抬起头，脸上反而露出一丝微笑：“不必担心。修复是我的专业，无论是瓷器的裂纹还是衣料的污渍，我都习惯看到事物恢复完美的样子。”
她从手包中取出一个小巧的喷雾瓶，对着污渍处轻轻喷了几下，然后用纸巾轻轻按压。令人惊讶的是，那些红酒渍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淡、消失，不过片刻功夫，裙摆就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林薇和张晓雅目瞪口呆。周围的宾客中也传来几声惊讶的低语。
“特制的清洁剂，我自己配的。”沈清弦平静地解释，将喷雾瓶收回手包，“在处理古代纺织品污渍时研发的配方，没想到在这里派上了用场。”
她转向林薇，笑容温和却带着一丝犀利：“有时候表面上的瑕疵很容易修复，难的是修复那些看不见的损伤——比如被嫉妒腐蚀的品味，或者被偏见蒙蔽的判断力。林小姐觉得呢？”
这番话既优雅又锋利，让林薇顿时脸红一阵白一阵。周围的几位宾客忍不住轻笑出声，显然欣赏这种不动声色的反击。
就在这时，霍辰屿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看来我错过了一场有趣的对话。”
他不知何时己经摆脱了那些投资人，站在沈清弦身边，目光扫过林薇和张晓雅，眼神微冷。
林薇立刻换上甜美的笑容：“霍总！作者“林鈊”推荐阅读《心术：我的修复师手札》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我们正在和沈小姐聊修复艺术呢。她刚才展示了非常神奇的去污技巧。”
霍辰屿的目光落在沈清弦的裙摆上，又转向林薇手中的空酒杯，立刻明白了发生了什么。他的嘴角勾起一个几乎没有弧度的微笑：“清弦总是能化腐朽为神奇。这也是我欣赏她的原因之一。”
他对沈清弦的称呼从“沈小姐”变成了“清弦”，这个细微的变化没有逃过在场众人的耳朵。林薇和张晓雅的表情更加难看了。
霍辰屿继续平静地说：“事实上，我正准备宣布，清弦将成为我们新成立的艺术基金会首席修复顾问。这个基金会旨在支持和保护那些因各种原因受损的重要艺术品。”
这个消息显然出乎所有人意料，包括沈清弦自己。周围响起一阵礼貌的掌声和祝贺声，但每个人的眼神中都充满了惊讶和重新评估。
林薇强颜欢笑：“真是...意外的消息。恭喜你了，沈小姐。”
张晓雅也勉强附和：“是啊，没想到霍总对艺术品保护这么有热情。”
霍辰屿的目光变得深邃：“每个人都有想要保护的东西，张小姐。有的是艺术品，有的是记忆，有的是...人。”
他转向沈清弦，声音柔和下来：“抱歉离开这么久。吴老想介绍几位海外收藏家给我们认识，他们对你的修复技术很感兴趣。”
这话明显是借口，但沈清弦感激地点头：“当然，我很荣幸。”
霍辰屿向众人微微颔首，然后带着沈清弦离开。走出一段距离后，他低声说：“处理得很漂亮。林薇的父亲是重要合作伙伴，不便首接冲突，但你那番话比任何首接反击都有效。”
沈清弦轻轻吐出一口气：“谢谢解围。不过那个艺术基金会是怎么回事？我从来没听说过。”
霍辰屿的嘴角扬起一个神秘的微笑：“刚刚成立的。我觉得是时候为我们这类人建立一个平台了——那些能看到表面之下的真实，并愿意为之努力的人。”
他们走到一组相对安静的展柜前，霍辰屿忽然严肃起来：“刚才的闹剧你也看到了，这个圈子里充满了明争暗斗。林薇和张晓雅只是小角色，真正的玩家更加危险。你确定还要继续深入吗？”
沈清弦想起刚才那位前博物馆馆长的异常反应，想起吴明渊若有所指的提问，想起父亲笔记本中那些令人不安的记录。
“我更加确定了，”她坚定地说，“如果这个圈子里藏着关于父亲下落的真相，无论多危险我都要查明。”
霍辰屿凝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那么接下来可能会更加艰难。吴老己经注意到你了，这意味着其他人也会开始关注你。”
“您为什么愿意帮我？”沈清弦忍不住再次问道，“您在这个游戏中到底是什么角色？”
霍辰屿的目光投向远处正在与宾客谈笑风生的吴明渊，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也许我只是个想结束一场持续太久的游戏的玩家。具体的原因...到时候你会明白的。”
他转向沈清弦，表情恢复往常的冷静：“现在，让我们继续这场表演吧。记住，这里的每个人都在扮演角色，包括我们自己。”
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清弦跟随霍辰屿周旋于各路宾客之间。她注意到人们对她的态度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之前的好奇和评估中，多了一丝尊重和警惕。霍辰屿宣布的那个“艺术基金会”显然让她的身份有了不同的分量。
沙龙接近尾声时，吴明渊再次找到他们。这次他的目光更加首接，更加具有穿透力。
“霍先生，沈小姐，今晚过得愉快吗？”他微笑着问，但眼神毫无笑意。
“非常精彩的晚会，吴老。”霍辰屿从容回应，“您的收藏每次都令人惊叹。”
吴明渊点点头，目光转向沈清弦：“听说沈小姐即将担任霍先生新基金会的首席顾问？真是年轻有为。说起来，基金会的主要方向是什么？”
沈清弦保持镇定：“主要是艺术品保护和研究，尤其是那些因各种原因受损的作品。”
“很有趣，”吴明渊的目光变得深邃，“修复伤痕，揭示真相...这让我想起你父亲当年的一些研究。他也对那些‘不完美’的作品很有兴趣。”
沈清弦的心跳加速，但努力保持平静：“家父确实认为每一道伤痕都有其故事。”
吴明渊意味深长地笑了：“故事往往比表面看起来复杂。有时候，追寻真相的人会发现一些...令人不安的事实。希望沈小姐做好准备。”
这时，一位侍者走过来对吴明渊低语几句。他点点头，向两人告辞：“抱歉，有点事务需要处理。希望很快再见面，沈小姐。我对你的...研究很感兴趣。”
看着吴明渊离开的背影，沈清弦感到一阵寒意。
霍辰屿低声说：“他是在警告你，也是在试探我。从现在开始，每一步都要更加小心。”
“下周的会议，我会给你看一些关于你父亲和‘镜堂’的资料。”霍辰屿突然打破沉默，“但看了之后，就没有回头路了。你确定要继续吗？”
沈清弦转头看着他，眼神坚定：“我确定。无论真相是什么，我都要知道。”
在这场刚刚开始的游戏中，每个人都是玩家，也可能是棋子。而沈清弦知道，自己己经无法抽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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