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丝悄无声息地划过工作室的玻璃窗,留下蜿蜒的水痕。城市笼罩在一片朦胧的雨雾中,远处的霓虹灯化作了模糊的光斑。
沈清弦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看了眼墙上的时钟——己经晚上十一点多了。工作台上,那件胭脂红瓶的修复工作进展顺利,但她却莫名地不想离开,仿佛这个雨夜的工作室成了逃离现实的避风港。
白天的画展让她心绪不宁。霍辰屿与吴明渊之间那种微妙的张力,顾怀瑾那种特殊的裱褙手法,所有线索都指向父亲失踪的谜团,却又理不出头绪。
她叹了口气,放下手中的工具,走到窗前。雨中的城市安静得出奇,只有偶尔驶过的车辆划破雨幕的声音。
就在这时,一道车灯的光芒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工作室门外。沈清弦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车门打开,一个熟悉的身影撑伞走下。即使在雨夜中,那挺拔的身姿和从容的步伐也——霍辰屿。
沈清弦感到一阵莫名的紧张,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头发和衣领,然后走到门前。
门铃响起。她深吸一口气,打开了门。
霍辰屿站在门外,手中提着一个纸袋,深色大衣的肩头被雨水打湿,泛着细微的水光。他的头发也有些湿漉,几缕散落在额前,让他看起来比平日少了几分锐利,多了些随意。
“霍先生?这么晚了,您怎么...”沈清弦有些惊讶地问。
霍辰屿举起手中的纸袋,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路过看到灯还亮着,猜想沈小姐又在加班。正好买了些宵夜,一个人吃未免寂寞。”
纸袋里飘出熟悉的香气——是那家老字号“唐记”的点心。沈清弦注意到,这次除了杏仁茶和桂花糕,还有一盒她最喜欢的枣泥酥。
这种细致的关注让她既感动又不安。霍辰屿似乎总是在观察她,记住她的喜好,这种关注超出了普通客户的范畴。
“请进吧,外面雨大。”她侧身让开路。
霍辰屿走进工作室,脱下大衣挂在衣架上,动作自然得仿佛这里是他的地方。他的目光扫过工作台,在那件胭脂红瓶上停留片刻。
“进展如何?”他问道,语气比平时柔和。
“很顺利,”沈清弦回答,“您提供的树脂效果出乎意料的好。照这个进度,预计比原计划提前一周就能完成。”
霍辰屿点点头,打开纸袋,取出还冒着热气的点心:“先休息一下吧,工作再忙也要吃饭。”
两人坐在工作室角落的小茶几旁,窗外雨声淅沥,室内弥漫着点心的甜香和茶的氤氲热气。这种场景有种奇特的家常感,与霍辰屿平日给人的精英形象格格不入。
“您经常这么晚还不休息吗?”沈清弦忍不住问。
霍辰屿轻笑一声,笑容中带着一丝疲惫:“睡眠是奢侈品,对我而言。公司事务繁多,经常需要跨时区开会。”
他啜了一口茶,目光投向窗外雨幕中的城市:“不过我喜欢雨夜。安静,让人能听见自己的思绪。”
沈清弦小心地选择着话题:“那天在画展上遇到的吴老...似乎是很重要的人物?”
霍辰屿的眼神微微一凝,随即恢复如常:“吴明渊?算是艺术圈的老前辈了。他的基金会掌控着不少资源和渠道。”他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补充道,“但不是每个人都认同他的...经营方式。”
“您与他有合作?”沈清弦试探着问。
霍辰屿的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有过一些交集。吴老喜欢收藏‘完美’的东西,但世界上哪有真正的完美?不过都是精心修饰过的表象罢了。”
这话似乎意有所指。沈清弦想起他坚持要“完美无痕”修复那件瓷器,不禁感到困惑。
“但您不也追求完美吗?比如那件瓷器...”她轻声说。
霍辰屿的目光变得深远:“有时候追求完美不是为了展现完美,而是为了隐藏那些不容于世的瑕疵。”他忽然转向她,眼神认真,“沈小姐,你认为破碎的东西就一定没有价值吗?”
这个问题来得突然,沈清弦怔了一下才回答:“当然不是。很多时候,破碎反而让事物更有深度和故事。就像金缮工艺,不掩饰裂痕,而是用金粉来凸显它们,让伤痕成为作品的一部分。”
霍辰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得很好。破碎的东西往往藏着最真实的故事,只是大多数人宁愿只看光鲜的表面。”
他放下茶杯,手指无意识地着杯沿:“我母亲曾经收藏瓷器。她说每一道裂痕都是一个故事,一个秘密。她最爱的一件瓷器甚至修补过多次,几乎体无完肤,但她从不允许任何人尝试‘完美’修复它。”
沈清弦惊讶地听着。这是霍辰屿第一次提及个人生活。
“那件瓷器现在...”她小心地问。
“碎了。”霍辰屿的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最后的一次破碎无法修复。或许有些东西,一旦破碎到某种程度,就再也回不去了。”
雨声渐大,敲打着窗户,仿佛在为这个故事伴奏。沈清弦感到一阵莫名的心痛,不是为了那件瓷器,而是为了霍辰屿说这话时眼中一闪而过的脆弱。
“抱歉,说了些无聊的话题。”霍辰屿忽然恢复往常的冷静,仿佛刚才那个流露真情的人只是错觉。
“不,很有趣。”沈清弦真诚地说,“您母亲听起来是个很有智慧的人。”
霍辰屿的嘴角泛起一丝苦涩的微笑:“她是。但她也是完美的囚徒——追求完美,最终被完美所困。”
他站起身,走到工作台前,凝视着那件胭脂红瓶:“所以你看,我坚持‘完美无痕’修复,或许只是一种反叛。我想看看,是否真的能够抹去所有痕迹,重新开始。”
这番话让沈清弦怔住了。她突然意识到,霍辰屿的要求可能并非出于商业考量,而是某种深刻的情感执念。
“但痕迹真的能完全抹去吗?”她轻声问,“即使外表完美无痕,记忆依然存在。就像您母亲的那件瓷器,即使修复得再完美,它曾经破碎的事实不会改变。”
霍辰屿转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那么沈小姐,如果是你,会选择记住还是忘记?”
这个问题首击心灵。沈清弦想起父亲失踪的往事,那些漫长岁月中的疑问与寻找。她曾经无数次幻想,如果能够忘记,是否会活得更轻松。
但最终,她坚定地回答:“我会选择记住。因为即使痛苦,那也是我们的一部分。抹去痕迹不等于解决问题,只是把问题埋得更深。”
霍辰屿静静地注视着她,眼中闪烁着复杂的光芒。雨声仿佛变小了,工作室内的气氛变得微妙而亲密。
“你知道吗,”他忽然说,声音轻柔得出奇,“你和我认识的大多数人很不一样。他们要么想要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要么害怕我会拿走什么。但你...你只是站在那里,做你自己。”
沈清弦感到脸颊微微发烫,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我只是个修复师,霍先生。我的世界很简单:破碎的东西,修复它们;有疑问的地方,寻找答案。”
“寻找答案...”霍辰屿重复着这句话,语气若有所思,“有时候答案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样美好。你仍然坚持寻找吗?”
沈清弦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即使答案痛苦,也比永远活在疑问中强。”
两人对视良久,空气中仿佛有电流通过。霍辰屿先移开了视线,走向窗边。
“雨小了,”他看着窗外说,“我该走了。”
沈清弦心中莫名涌起一丝失落,随即为自己的反应感到惊讶。她应该是警惕这个男人的,为什么会有这种情绪?
霍辰屿穿上大衣,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下:“沈小姐,艺术圈就像这雨夜中的城市,表面宁静,底下暗流涌动。有些领域...最好不要深入探索。”
这话听起来像是警告,但语气中却带着一丝关切。
“谢谢您的提醒,”沈清弦谨慎地回答,“但我相信每个领域都有其光明与黑暗面。重要的是我们选择站在哪一边。”
霍辰屿的嘴角泛起一个难以解读的微笑:“有时候我们没得选择。晚安,沈小姐。谢谢你的...茶和谈话。”
“晚安,霍先生。谢谢您的点心。”
门轻轻关上,工作室重归寂静。沈清弦站在原地,耳边回荡着刚才的对话。
霍辰屿今晚展现出了完全不同的一面——不再是那个冷漠精明的商人,而是一个有着复杂过去和情感深度的人。他的每一句话似乎都有多层含义,每一个故事都可能隐藏着线索。
她走到工作台前,手指轻抚过那件胭脂红瓶光滑的釉面。在这个雨夜的长谈后,这件瓷器对她而言不再只是一件工作,而是连接着霍辰屿的过去、父亲的失踪以及那个名为“镜堂”的神秘组织的关键。
窗外,雨己经完全停了。云层散开,露出一弯新月和几颗稀疏的星星。
沈清弦拿起手机,找到林凡教授的地址,下定决心明天一定要去拜访那位可能是父亲最后联系人的老教授。
无论霍辰屿是敌是友,无论前方有多少警告和阻碍,她都要继续寻找真相。因为正如她所说,即使答案痛苦,也比永远活在疑问中强。
她轻轻触摸瓷器上那道几乎看不见的符号,低声道:“无论你隐藏着什么故事,我都会听到的。我保证。”
夜色深沉,但在那安静的工作室里,一个寻找真相的决心比任何时候都要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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