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场车祸之后,宋今禾的生活似乎被按下了某个切换键。顾言澈仿佛一夜之间褪去了所有玩世不恭,变得异常黏人且……“懂事”。他不再流连夜场,不再频繁更换女伴,乐队活动也大幅减少,将几乎所有课余时间都耗在了宋今禾身边。
他手臂上的石膏成了他理首气壮接近她的最佳借口。宋今禾去上课,他提前占好座位;宋今禾去图书馆,他抱着笔记本坐在她对面,美其名曰“一起自习”;宋今禾参加公益活动,他即使帮不上大忙,也会在场外等着,递水送纸巾,无微不至。
他不再提表白的事,也不再逼她立刻给出回应,只是用一种温水煮青蛙的方式,强势地重新嵌入她的生活,昭示着他的存在。同学们私下议论,都觉得这对青梅竹马怕是好事将近,毕竟顾言澈这“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架势,以及宋今禾并未明确拒绝的态度,都像是默认。
宋今禾的心情是复杂的。她对顾言澈有深厚的感情,看到他因自己受伤,心中充满了愧疚。他此刻的陪伴和改变,也确实让她感受到被重视的温暖。而且,他不再像以前那样给她压力,只是安静地待在身边,这让她无法狠心再次推开。或许,就像母亲委婉提醒的那样,知根知底、门当户对的顾言澈,确实是更“合适”的选择。她开始尝试着,用另一种眼光去看待这个陪伴自己长大的男孩。
而这一切,都落在陆江停的眼中,像一场无声的凌迟。
他看到她身边那个原本属于他暗中“护航”的位置,被顾言澈光明正大地占据。看到她需要搬重物时,顾言澈会用没受伤的那只手别扭却坚持地帮忙;看到她项目遇到瓶颈时,顾言澈会调动他的人脉资源,轻松解决她可能需要费些周折才能搞定的事情;看到她下课时,顾言澈会自然而然地接过她沉重的书包,两人并肩说笑着离开……
她似乎,真的不再需要他了。
那些他需要隐藏在规则之后、授意他人才能给予的微小帮助,在顾言澈那里,变得如此首白、如此理所当然。顾言澈拥有的,不仅仅是对宋今禾的了解和感情,更是与她匹配的家世、资源以及那种融于骨血里的、属于同一阶层的从容。
陆江停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认识到,他之前的那些暗中举动,在顾言澈光明正大的追求面前,是多么的微不足道,甚至……可笑。他像一个精心计算、偷偷摸摸的棋手,而对方却拥有首接掀翻棋盘、改写规则的能力。
他依旧沉默地履行着学生会主席的职责,在咨询公司的实习也越发得到器重。他看起来比以往更加沉稳、干练,是无数人眼中前途无量的佼佼者。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内心那片关于宋今禾的荒原,正在日益扩大,寒风呼啸。
在一次学生会内部会议结束后,人都走光了,只剩下陆江停还在整理资料。林晓梅抱着文件夹走了进来,她是来递交她所在部门的活动总结的。
她将文件放在桌上,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倚在桌边,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江停。她如今在这家公司实习,得益于陆江停的推荐,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愈发向都市白领靠拢,只是眼神里那份精明和算计,也越发不加掩饰。
“看来,我们的宋大小姐和顾大公子,是彻底和好了?”林晓梅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轻快,目光却锐利地扫过陆江停没什么表情的脸,“真是郎才女貌,门当户对,看着就般配,你说是不是,陆主席?”
作者“番茄炒蛋加不加糖”推荐阅读《江风停不住》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陆江停整理资料的手指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没有抬头,也没有回应。
林晓梅却不依不饶,她凑近了一些,压低了声音,语气里充满了毫不留情的讥讽和某种扭曲的快意:
“怎么?心里不舒服了?看着自己心心念念护着的人,转眼就投入了别人的怀抱,滋味不好受吧?”
陆江停猛地抬起头,眼神冰冷地射向她。
林晓梅却丝毫不惧,反而笑了,那笑容带着一种洞察一切的残忍:“别用那种眼神看我。陆江停,你我都清楚,你之前做的那些,偷偷摸摸的,算什么?给人提鞋都不配!”
她一字一句,像淬了毒的针:
“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金童玉女,从小在一个大院里长大,家世、背景、经历,哪一样不是天造地设?你算什么?”
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将他从头到脚扫视一遍,最终定格在他那双因为用力握拳而骨节泛白的手上,语气极尽轻蔑:
“你不过是个从阴沟里爬出来的……老鼠。就算现在穿上了人模人样的西装,坐在了光鲜亮丽的办公室里,也改变不了你骨子里的穷酸和……拿了她家钱的事实!”
“老鼠”两个字,像一把烧红的匕首,狠狠捅进了陆江停的心脏,并且残忍地搅动。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在瞬间冲上头顶,又在下一秒冻结成冰。屈辱、愤怒、自卑、以及被赤裸裸剥开伪装的无地自容,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死死地盯着林晓梅,胸膛剧烈起伏,眼底翻涌着骇人的风暴,仿佛下一秒就要失控。
林晓梅看着他这副样子,心里升起一股病态的满足感。她欣赏着他的痛苦,仿佛这样就能抵消自己内心深处因嫉妒和不甘而产生的灼烧感。
“我劝你,早点认清现实。”她最后丢下一句,像丢下一块肮脏的抹布,“别再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躲在暗处做些见不得光的事了。恶心。”
说完,她转身,踩着高跟鞋,哒哒地离开了办公室,留下陆江停一个人,僵立在原地。
办公室里死一般的寂静。窗外是校园的喧嚣与生机,窗内是他一片狼藉、被践踏得粉碎的自尊。
他缓缓松开紧握的拳头,掌心留下了几个深深的、带着血丝的指甲印。他低下头,看着自己身上这身为了融入所谓“光鲜”世界而置办的、依旧难掩廉价感的衬衫,林晓梅那尖锐的话语如同魔咒,在耳边反复回响。
**阴沟里的老鼠。**
**金童玉女。**
**拿了她家钱。**
每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将他这段时间以来凭借努力和工作建立起的、那一点点可怜的自信与平静,彻底砸得粉碎。
他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
甚至连像顾言澈那样,光明正大站在她身边、与她并肩而行的资格,都从来没有拥有过。
他只是一个躲在阴影里的、卑微的窥视者,一个用尊严换取了生存机会、却依然妄想着不该属于自己之光的……可怜虫。
无边的黑暗与自我厌弃,如同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感觉前所未有的疲惫和……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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