廉价旅馆房间的寂静被糖糖一声压抑的啜泣打破。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胸口剧烈起伏，眼神涣散，还残留着被绑架时的惊惧。冷汗浸湿了她的额发，单薄的睡衣贴在身上。
“别过来！”她下意识地瑟缩，手臂胡乱挥舞，打到了床头柜上的水杯。
玻璃碎裂声让她浑身一颤，眼神终于聚焦，茫然地看向西周——陌生的房间，粗糙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对面床上那个靠坐着的、脸色苍白如纸的男人身上。
“晓……晓风残月？”她不确定地、小声地叫出了那个游戏里的ID，声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和惊魂未定的颤抖。
顾晓在她坐起时就己睁开眼。他看着她在恐慌中打碎水杯，看着她像受惊的小鹿般环顾西周，最终将带着恐惧和一丝希冀的目光投向自己。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清晰的声音，只化作一阵低沉的咳嗽。
糖糖看着他虚弱的样子，看着他身上那件沾着灰尘和暗沉血迹的灰色衣服，看着他脸上那几乎不似活人的苍白，之前的记忆碎片如同潮水般涌入脑海——昏暗的仓库，刺眼的灯光，博士冰冷的笑容，还有……眼前这个人如同魔神降世般出现，与那些坏人搏斗……
是他……救了她？
可是……他怎么会变成这样？他看起来……好像随时会碎掉。
“你……你没事吧？”糖糖顾不上自己的害怕，手脚并用地爬下床，踉跄着走到顾晓床边，想碰触他又不敢，只能手足无措地看着他，眼圈瞬间红了，“你流了好多血……是因为救我吗？”
顾晓看着她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和愧疚的脸，看着她那双依旧清澈、却蒙上了一层恐惧阴影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
他想摇头，想告诉她没事，想让她别担心。
但他做不到。
身体的剧痛和极致的虚弱，让他连维持清醒都异常艰难。他只能微微动了动手指，示意自己还活着。
【检测到高纯度关切情绪波动……与宿主残留情感锚点产生共鸣……】
【自主能量循环受到微弱正向刺激……恢复速率提升0.7%……】
【系统修复环境持续恶化……逻辑模块尝试重启……失败……】
【原生意识冰封层……无变化……】
脑海中，那死寂的系统竟然再次给出了断断续续的反馈。糖糖的关心，似乎成了某种……催化剂？
顾晓垂下眼睑，掩去眼底的复杂。
糖糖见他不说话，只是看着自己，心里更加难受。她吸了吸鼻子，强忍着眼泪，转身想去给他倒杯水，却发现水杯己经被自己打碎了。
“对……对不起！”她慌乱地蹲下身，想去捡那些碎片。
“别动。”顾晓终于挤出两个沙哑的音节。
糖糖的动作僵住。
顾晓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房间角落那个小冰箱：“水……在那里。”
糖糖连忙点头，跑到冰箱前，拿出了一瓶矿泉水，拧开，小心翼翼地递到顾晓嘴边。
顾晓就着她的手，小口喝了几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舒缓。
“谢谢。”他低声道。
糖糖摇摇头，看着他喝水的样子，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砸在粗糙的地毯上，洇开一小片深色。
“该说谢谢的是我……”她哽咽着，“如果不是你……我可能己经……”
她说不下去了，只是低着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哭泣。
顾晓看着她哭泣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
他想安慰她，却不知从何说起。难道要告诉她，救她的人可能不是他，而是他体内那两个失控的怪物？难道要告诉她，他们现在依旧身处险境，被一个更可怕的存在“观察”着？
他不能。
他只能沉默。
房间里只剩下糖糖压抑的哭泣声，和顾晓沉重而缓慢的呼吸声。
过了好一会儿，糖糖才慢慢止住哭泣，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转过身，眼睛和鼻子都红红的。
“我们……我们现在在哪里？那些坏人……还会来吗？”她小声问，声音里还带着哭腔。
顾晓沉默了一下，选择了一个相对安全的回答：“暂时安全。别担心。”
他无法给出更多保证。
糖糖看着他，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到更多答案，但最终只是点了点头，选择了相信。经历了那样的事情后，眼前这个看起来脆弱不堪的男人，成了她此刻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你……你要不要吃点东西？或者……我帮你处理一下伤口？”她看着顾晓衣服上那些暗沉的血迹和露出的狰狞伤口，声音带着心疼和害怕。
顾晓摇了摇头。
他现在最需要的不是食物，而是时间和安静，来恢复力量。至于伤口……这具身体的自愈能力，似乎比普通人强一些，只要能量恢复，伤口也会加速愈合。
“你休息。”他对糖糖说，“我没事。”
糖糖看着他紧闭的双眼和眉宇间化不开的疲惫，知道他现在需要静养。她不再打扰，默默地将地上的玻璃碎片收拾干净，然后回到自己床上，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目光却始终没有离开对面那个身影。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
但这一次的安静，与之前那种令人窒息的死寂不同。
多了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的呼吸和关切。
顾晓闭着眼，感受着体内那丝暖流在糖糖情绪的影响下，似乎运转得更加顺畅了一丝。虽然提升微乎其微，但在这片力量的废墟上，任何一点积极的改变，都显得弥足珍贵。
他知道，前路依旧凶险。
“基金会”的威胁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
“零”的“观察”目的不明。
体内的“房客”不知何时会再次暴走。
但此刻，听着旁边床上那个女孩逐渐平稳下来的呼吸声，感受着她那纯粹而笨拙的关心，他冰冷的心湖深处，那点名为“坚持”的星火，似乎……又顽强地闪烁了一下。
他缓缓吸了一口气，开始引导着那丝微弱的暖流，在干涸的经脉中，进行新一轮的、缓慢而坚定的循环。
恢复。
变强。
然后，去面对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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