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汽车旅馆污浊的空气里黏稠地流动。窗外天色由暗转明，又由明转暗，循环了一次。送餐的敲门声规律响起，是零安排的，食物简单却能果腹。
糖糖大部分时间都蜷在自己的床上，抱着膝盖，像一只受惊后不肯离巢的幼鸟。她的目光时常落在对面床上那个沉默的身影上。顾晓几乎不动，如同入定的老僧，只有胸膛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他脸色依旧苍白，但那种濒死的灰败气息似乎淡去了一些。
她不敢打扰他，只是在他偶尔因伤痛无意识蹙眉时，心脏会跟着揪紧。她悄悄将水瓶和食物放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然后迅速退回自己的角落。
顾晓能感受到她的注视，那份小心翼翼的关切如同无形的丝线，缠绕在他封闭的心防外围。他没有回应，也无法回应。全部的心神都沉入体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战争。
那丝本源暖流是唯一的火种。他引导着它，一遍遍冲刷着如同干涸河床般的经脉。过程缓慢而痛苦，如同用滴水穿石。与印记对抗留下的暗伤，强行催动力量导致的气脉紊乱，都在一点点被抚平、梳理。
【自主能量循环效率持续提升……恢复速率稳定增长……】
【系统修复环境略有改善……尝试连接外部信息流……失败……权限锁定……】
【原生意识冰封层……检测到极其微弱能量吸收现象……】
系统的反馈依旧断断续续，但“恢复速率稳定增长”和“能量吸收”这几个字，让顾晓看到了一丝希望。顾夜那片死寂的冻土，似乎并非完全无法利用？
他尝试着，在引导暖流运转时，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支流，如同探针般，小心翼翼地触碰向那片意识冻土的外围。
没有反应。
只有刺骨的冰寒顺着那缕支流反噬回来，几乎将他的意念冻僵。
他立刻撤回。
不行，太危险。现在的他，还没有资格去触碰那片禁忌之地。
他改变策略，不再试图去“融化”冻土，而是开始“模仿”。
他回忆着之前顾夜意识被动苏醒时，那股冰冷、暴戾、却又纯粹到极致的毁灭性能量的波动频率和特性。然后，他尝试着用自己的本源暖流，去模拟那种波动的“形”。
这不是为了获得力量，而是为了……“伪装”。
如果无法消除体内的隐患，那就先学会如何与它们“共存”，甚至在必要时，利用它们的“特性”来伪装自己，迷惑敌人。
这个过程同样艰难。暖流的属性与顾夜的冰冷暴戾截然相反，强行模拟如同让水火相融，带来剧烈的精神刺痛和能量冲突。但他咬牙坚持着，将那点不适也当成了淬炼。
一天一夜过去。
当他再次从深沉的入定中醒来时，窗外己是第二天的黄昏。
他缓缓睁开眼。
眼底的疲惫依旧浓重，但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虚弱感，减轻了。丹田处的暖流壮大了一圈，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之前那样随时可能熄灭。意念壁垒的裂痕也被修复了大半，重新变得稳固。
他尝试着动了动手指，虽然依旧无力，但不再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他撑着手臂，想要坐起来。
这个轻微的动作，却惊动了对面一首关注着他的糖糖。
“你醒了！”她几乎是立刻从床上弹了起来，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欣喜和担忧，“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喝水？饿不饿？”
她一连串的问题抛过来，带着一种笨拙的急切。
顾晓看着她亮晶晶的眼睛和因为紧张而微微泛红的脸颊，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糖糖立刻像得到指令的小兔子，飞快地拿起水瓶，拧开，递到他嘴边，然后又跑去拿放在床头柜上早己冷掉的三明治。
顾晓就着她的手喝了水，又接过那个冰冷僵硬的三明治，慢慢地咀嚼起来。
味道很差。
但他吃得很认真。
这是能量，是活下去的资本。
糖糖就坐在床边，双手放在膝盖上，像个等待老师点评的小学生，眼巴巴地看着他。
顾晓吃完最后一口，将包装纸捏在手里，抬起眼，对上她的目光。
“我没事。”他开口，声音虽然依旧沙哑，却比之前清晰了一些。
糖糖明显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这两天来的第一个、浅浅的、却真实的笑意：“那就好……你昨天……样子好吓人……”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后怕。
顾晓看着她，忽然问：“你……不怕我吗？”
他记得自己失控时的样子，记得那双血红的、非人的眼睛。寻常人看到那副模样，恐怕只会当做怪物。
糖糖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摇头，眼神坚定：“不怕！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变成那样的！你是好人！”
好人？
顾晓在心中嗤笑。他算什么好人？一个窃取了别人身体的孤魂，一个体内藏着怪物的容器，一个为了生存不择手段的……
但看着糖糖那双毫无杂质、充满信任的眼睛，那些冰冷的自嘲，终究没有说出口。
他移开目光，看向窗外沉落的夕阳。
“以后……”他顿了顿，声音低沉，“如果我再变成那样……离我远点。”
糖糖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看着顾晓冷硬的侧脸轮廓，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
房间里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那么令人窒息。
顾晓能感觉到，体内那丝暖流，在糖糖那纯粹的、毫不设防的信任（或者说，是固执的认为他是“好人”的念头）影响下，似乎运转得更加圆融了一丝。
这种基于情感的微妙共鸣，比他强行模拟顾夜的力量波动，似乎……更加有效？
一个模糊的念头在他脑中形成。
或许，恢复和变强的路径，并不只有冰冷的计算和痛苦的模拟。
“顾晓”这个身份所代表的情感和连接，这些他一度试图剥离的“杂质”，可能……也是力量的一部分？
他闭上眼，不再去思考那些复杂的可能性。
当务之急，是尽快恢复行动能力。
他重新沉入体内，继续引导着暖流，进行周天循环。
这一次，他不再刻意排斥那些属于“顾晓”的、温暖而柔软的记忆碎片。当那些关于平凡生活的点滴，关于母亲絮叨的关怀，甚至关于糖糖那笨拙却真诚的笑容浮现在脑海时，他只是平静地观察着，感受着它们对暖流运转产生的、微弱的正向影响。
不抗拒，不沉迷。
只是……接纳。
暖流的运转，似乎真的变得更加顺畅和自然了。
时间，在恢复与观察中，悄然流逝。
当第三天清晨的阳光透过肮脏的窗帘缝隙，在房间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斑时，顾晓再次睁开了眼。
他缓缓地、靠着自己的力量，从床上坐了起来。
虽然动作依旧缓慢，虽然脸色依旧苍白。
但他确实地，凭借自身的力量，坐起来了。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那里，似乎重新凝聚起了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力气。
他转过头，看向对面床上。
糖糖似乎累极了，抱着被子蜷缩着，睡得正沉，嘴角还带着一丝浅浅的、安心的弧度。
顾晓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颜，眼神复杂。
然后，他掀开被子，双脚落地。
撑着床沿，他深吸一口气，尝试着，独自站立。
双腿有些发软，眩晕感袭来。
但他晃了晃，最终……稳住了。
他站在房间中央，沐浴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熹微的晨光里。
像一棵从废墟中挣扎而出的、伤痕累累却顽强挺立的……野草。
他知道，距离真正恢复还差得远。
体内的“房客”依旧沉睡，但隐患未除。
“基金会”和“零”的威胁依旧悬在头顶。
但至少，他不再是那个只能任人宰割、躺在病床上连动弹都困难的废人。
他有了最起码的……行动能力。
也有了，继续走下去的……最基本的资本。
他走到窗边，掀起窗帘一角，看向外面那个刚刚苏醒、却依旧陌生的世界。
眼神冰冷，却不再是一片死寂的绝望。
而是多了一丝……属于猎手的……耐心与冷厉。
恢复，才刚刚开始。
而复仇的序曲，也即将……悄然奏响。
(http://www.220book.com/book/WT4O/)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