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风裹着火锅的余香，吹得饭店门口的红灯笼晃了晃。
陈静蹲在台阶上，手里拿着块布，正擦着刚收回来的桌椅腿。布衫的袖子挽到小臂，露出光洁的手腕，发尾也不像以前那样紧紧束在白大褂里，松松垂在肩头，被风拂起几缕，比在卫生队时多了几分柔和。
“陈姐，歇会儿吧，剩下的我来擦。”林晚端着碗凉糖水走过来，递到她手里，“今天忙了一天，嗓子都快哑了。”
陈静接过碗，喝了一口，甜凉的糖水滑过喉咙，舒服得叹了口气：“现在可比在卫生队轻松多了——不用天天闻消毒水味，还能跟客人聊聊天，挺好。”
她笑着看向饭店里，周川在整理账本，小芳在擦窗户，孩子们围在角落玩翻花绳，眼底的笑意比以前亮了不少。以前在卫生队，她总是绷着神经，生怕漏诊错诊，现在在饭店，倒像是找回了久违的松弛。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迷彩服的身影，在巷口晃了晃，又缩了回去。
陈静瞥见了，愣了一下：“那不是卫生队的新兵孙磊吗？怎么在这儿？”
林晚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笑着眨眨眼：“怕是来找你的吧？这阵子他总在饭店附近转，上次还帮着搬过面粉呢。”
陈静的脸微微热了，刚要开口，孙磊就攥着个东西，低着头快步走了过来，迷彩服的衣角还沾着点尘土，显然是刚训练完就过来了。
“陈……陈医生！”孙磊站在离她们两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手里的东西攥得紧紧的，指节都泛了白，“我……我找你有点事。”
林晚识趣地笑了笑：“你们聊，我去看看锅里的红薯粥。”说着就转身进了饭店，还故意把门留了道缝。
巷口只剩下他们两人，风把树叶吹得“沙沙”响，孙磊的脸越来越红，半天没再说话。
陈静看着他紧张的样子，忍不住先开口：“找我什么事？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是！不是不舒服！”孙磊赶紧摆手，慌得差点把手里的东西掉在地上，“我……我给你带了个东西。”
他慢慢松开手，露出一个旧旧的钢笔盒，盒子是深棕色的，边角磨得有些掉漆，却擦得锃亮，显然是精心打理过的。
“这是……”陈静愣了一下。
“是钢笔。”孙磊把钢笔盒递过来，声音小得像蚊子叫，“我攒了一个月的津贴，在供销社买的。我看你平时记账总用铅笔，写起来费劲，钢笔……钢笔写着清楚。”
陈静接过钢笔盒，指尖碰到盒面，还带着孙磊手心的温度。她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支黑色的钢笔，笔帽上刻着小小的“英雄”二字，笔尖闪着银亮的光，是支崭新的钢笔。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陈静赶紧合上盒子，想递回去，“你的津贴也不多，自己留着用吧。”
“我不用！我识字不多，平时也用不上钢笔。”孙磊急了，往前凑了一步，又赶紧退回去，“这是我特意给你买的，你就收下吧。我……我觉得你用它，正好。”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个字几乎听不清，耳朵却红得能滴出血来——这是他第一次给女孩子送东西，还是他偷偷喜欢了很久的人。
以前在卫生队，他每次训练受伤去包扎，都是陈静给处理的。她话不多，却总是耐心地帮他涂药，叮嘱他“别碰水”“按时换药”，眼神冷静又温柔。后来听说她跟林晚开了饭店，他就总想着过来帮忙，搬面粉、扛桌椅，只要能看见她，就觉得心里踏实。
陈静看着手里的钢笔盒，心里泛起一阵异样的感觉。
她己经很久没收到过这样的礼物了，更别说这样带着青涩和真诚的心意。以前总有人说她“太冷淡”“不像女人”，她也习惯了独来独往，可现在，孙磊的紧张和认真，像颗小石子，在她心里漾开了圈。
她的指尖碰了碰钢笔盒，又缩了回去，犹豫着要不要收下——她比孙磊大好几岁，又刚从按部就班的生活里走出来，对这样突如其来的感情，还有些无措。
就在这时，巷口传来一阵细碎的笑声。
三个穿着花布衫的妇人，挎着菜篮子路过，看见陈静和孙磊站在一起，还拿着个盒子，立刻停下脚步，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你看你看，那不是以前卫生队的陈医生吗？”
“跟个小当兵的凑这么近，手里还拿着东西，这是干啥呢？”
一个瘦高个的妇人，撇了撇嘴，声音故意拔高了点：“啧啧，一把年纪了，还跟年轻小伙子拉扯，不害臊吗？”
另一个妇人也跟着笑：“怕是看中人家年轻力壮了吧？真是老牛吃嫩草！”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在陈静和孙磊身上。
孙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往前站了一步，想跟她们理论，却被陈静拉住了。
陈静的脸色白了白，手里的钢笔盒攥得更紧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看着那些妇人鄙夷又暧昧的笑容，又看了看孙磊气得发红的眼睛，心里的犹豫和无措，突然变成了一阵难堪的刺痛。
钢笔盒还悬在两人之间，收也不是，退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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