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红星饭店的后厨就传来“叮叮当当”的声响。林晚推开灶房门时，陆长洲正蹲在灶台边，手里拿着把锤子，小心翼翼敲着松动的灶沿砖——昨天他来帮忙，看见林晚炒菜时总要用手扶着锅，说灶沿松了不安全，今天一早就揣着工具来了。
“陆长洲，你部队是没事干了？天天往这儿跑，比我这老板还积极。”林晚靠在门框上，手里攥着刚买的青菜，语气里带着惯常的嫌弃，可目光落在他沾了灰的袖口上，没真的赶他走。
陆长洲停下锤子，用手背抹了把额角的汗，露出点笑：“训练完早，过来正好帮你修修灶台。你看这灶沿，敲紧了炒菜不用扶锅，省力气。”
“省力气？”林晚哼了声，转身往水池走，“上次你帮着洗菜，把菠菜根全留着，叶子扔了半筐，最后还是我重新择，那才叫费力气。”
陆长洲挠了挠头，没反驳，只是拿起旁边的抹布，把敲下来的砖渣扫干净——他记着赵卫东说的“多做少辩”，林晚再嫌弃，只要让他留下，总能慢慢靠近。
没过几天，下起了淅淅沥沥的雨。林晚看着窗外的雨丝，想着今天买的冬瓜还在菜市场，刚要拿伞出门，就看见一个穿着蓝布衫的身影推着自行车跑过来，车筐里的冬瓜用塑料布裹得严严实实，旁边还放着一兜红通通的番茄。
“雨这么大，你怎么还去菜市场了？”林晚赶紧拿了块干布递过去，看着他淋湿的裤脚，眉头不自觉皱起来，“冬瓜我明天买也行，你这跑一趟，裤脚全湿了。”
“没事，我骑车快，没淋多少。”陆长洲把冬瓜抱下来，又拎出那兜番茄，“西西昨天说想吃番茄炒蛋，我特意让菜市场的王婶留了最红的，你看这颜色，炒出来肯定甜。”
他说着就往后厨走，布鞋踩在地板上留下串湿印，林晚想叫住他让他换双干鞋，话到嘴边却变成了“把湿裤脚卷起来，别着凉”——她自己都没察觉，语气里少了疏离，多了点不自觉的惦记。
客人多起来时，陆长洲更忙了。帮着算账单、给客人添茶水、甚至蹲在桌边帮孩子剥虾壳，动作不算熟练，却格外认真。有次来了个熟客，是部队的老战友，看见他拿着账本蹲在桌边，手指点着数字算账，眼睛都首了：“陆团长？您怎么在这儿对账？这活儿让会计干就行，您哪用得着动手！”
陆长洲放下账本，拍了拍战友的肩膀，语气自然：“自家饭店，帮着干点活应该的。你想吃点啥？林晚今天炖的冬瓜排骨汤，鲜得很，我让她给你多盛两勺。”
战友愣了半天，看着陆长洲熟稔地喊林晚“盛碗排骨汤”，又看着他帮邻桌的孩子擦嘴角的酱汁，突然笑了：“行，你忙你的，我自己来，不打扰你‘当账房先生’。”
向南的弹珠生意摆在饭店门口，每天放学都围着几个孩子。陆长洲一有空就蹲在旁边，帮着把散弹珠串成串，还跟路过的孩子吆喝：“我家向南的弹珠都是新的，红的绿的都有，买一串送颗玻璃珠，比别处划算！”
向南一开始还不好意思，后来也习惯了，收完钱会主动递给他颗水果糖：“爸，你吃，娘昨天给我买的，橘子味的。”
向北坐在柜台旁写作业，遇到不会的算术题，犹豫了半天，还是凑过去问：“爸，这道‘38加25’怎么算？”——这声“爸”没了以前的生硬，多了点试探的软。
陆长洲赶紧放下手里的弹珠串，笨拙地拿起笔，在纸上画道道：“你看，38分成30和8，25分成20和5，30加20等于50，8加5等于13，50加13等于63，对不对？”
向北点了点头，把作业本往他面前推了推：“那这道‘46减18’呢？”——他没再躲开，反而往陆长洲身边凑了凑。
这天傍晚，客人走得差不多了，林晚在灶台前炖明天的汤，陆长洲在旁边帮向南串弹珠。炖好的汤要倒进铁桶里，陆长洲伸手去搬铁锅，没注意锅沿的铁皮有点卷，手背“蹭”地一下被划了道口子，血瞬间渗了出来。
“嘶——”陆长洲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把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还攥着没串完的弹珠。
“你傻啊！没看见锅沿卷了？”林晚赶紧放下汤勺，拉过他的手，眼里满是慌，“快用清水冲！我去拿纱布！”
陆长洲却想把手抽回来：“没事，这点小伤不算啥，以前训练时被铁丝网划得比这深，都没当回事。弹珠还没串完，向南明天要卖的。”
“串什么串！手都流血了还串！”林晚急了，硬拉着他的手往水龙头下冲，冰凉的水流过伤口，陆长洲的眉头皱了皱，却没再挣开。她从抽屉里翻出纱布和碘伏，小心翼翼帮他消毒包扎，指尖碰到他粗糙的皮肤时，忍不住顿了顿——这双手以前只握过枪、扛过弹药箱，现在却为了帮向南串弹珠，被铁锅划出血。
“包好了，别碰水，也别再干活了。”林晚把纱布放回抽屉，语气又硬了起来，“赶紧回去歇着，别在这儿添乱。”
陆长洲却没动，看着她泛红的耳尖，小声说：“我不回去，弹珠还剩半串，向南明天要用。我用左手串，不碰伤口，真的。”他说着就拿起弹珠和线，左手笨拙地捏着珠子往线上穿，受伤的右手高高抬着，像只护着伤的大猫。
林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蓝布衫后背沾了点弹珠屑，受伤的手时不时会无意识颤一下，却没停下手里的活。她嘴上还在嘀咕“真是个无赖，赶都赶不走”，可目光落在那只裹着白纱布的手上，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一下。风从窗户吹进来，带着炖排骨的香气，她突然觉得，这个天天赖在饭店的前夫，好像也没那么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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