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时分,寒气未散,残雪在沟坎间泛着青灰的光。
冯厉被五花大绑押入县狱,铁链拖地之声在寂静的街巷中回荡,像一道惊雷劈开昨夜血腥的余音。
县令披着外袍站在衙门前,脸色苍白,手指微微发抖——他原以为这场叛乱不过是山野流寇作祟,谁料竟牵出嫪毐地方策应网的暗线?
更没想到,真正破局之人,竟是那个平日沉默寡言的小吏之子陈默。
可陈默没有半刻停歇。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他己立于共工坊外那片荒废多年的打谷场上。
铁老头佝偻着背赶来,手里还攥着昨晚用剩的锤柄;柳三娘带着十几个青壮农户从田埂上奔来,脸上混着泥土与血渍,眼神却亮得惊人。
“昨夜一战,”陈默声音不高,却如刀锋划过冻土,“靠的是咱们自己打的钢钉、自己磨的矛头。”
他抬手一挥,两名民兵抬出三柄新锻的曲刃犁铧。
铁色乌沉,刃口泛蓝,在初阳下流转着冷冽光泽。
炉火刚熄不久,犁身尚带余温,触手微烫。
“这不是官营作坊那种薄皮脆铁,”陈默将犁重重插进冻土,“这是能犁开坚壤、翻起春泥的真家伙!今日起,共工坊重启农具铸造,日出三十具,租价一钱,童叟无欺!”
人群先是静了片刻,随即有人颤着手上前抚摸犁刃。
那金属的质感、弧度的精巧,远超他们见过的所有官制农具。
一个老农喃喃道:“这要是能下地……亩产至少多两斗……”
希望,就这样在冻土之上悄然萌发。
就在这时,棚下传来清越女声:“诸位且看——”
嬴月走上前,油布账册在她手中徐徐展开。
她虽布衣荆钗,但眉目间自有一股不容逼视的清明。
“炭五斤,矿七斤,工半日,耗牛力一时——合计成本不过六钱。”她指尖点过每一项开支,“而官营所售,十五钱!多出九钱,尽入私囊!”
她声音陡然拔高:“我们不求赏赐,只求一个‘公道市平’!”
“对!凭什么还要被剥三层皮!”柳三娘怒吼一声,振臂高呼。
人群瞬间沸腾。
有人当场掏出铜钱预订犁具,孩童抱着父亲腿嚷着“明年咱家也种坡地”,几位老农甚至红了眼眶——多少年了,他们耕破手掌,换来的却是官吏盘剥、铁器粗劣、年年歉收!
可就在这片热望升腾之际,远处尘土扬起,马蹄急促。
一名身着皂衣的新任盐铁佐吏率两名差役疾驰而来,面带杀机。
他本是贾屠心腹,如今主失势,正愁无功可立,一听乡野竟敢私冶铁器,立刻抓为把柄。
“私冶官控之物,形同谋逆!”他跳下马,一脚踹翻炉前炭筐,厉声喝令,“查封熔炉!拘拿首恶!”
差役冲上前去,却被一圈民兵拦住。
铁老头颤巍巍站出来,手里紧握铁锤,嘴唇哆嗦却一字一句:“这……这不是兵器!是犁!是养命的家伙!”
佐吏冷笑:“律法明禁民间冶铁,岂容狡辩?”
话音未落,陈默走上前,手中竹简一展,声如金石:
“《金布律》有载:‘民协造器,报备即可’;《均工律》亦言:‘非兵刃甲胄,不限匠籍’。我等所造皆为农具,且己于三日前递牒文于县司,为何不见批复?若因官怠而不准百姓自救,是律负民,非民犯律!”
他目光如刃,首刺对方:“你奉谁之命查封?可有廷尉签押?若有,我束手就擒;若无,便是假公济私,滥权枉法!”
差役面面相觑,那佐吏张口欲言,却见西周村民己围拢成墙,锄头、铁叉、扁担林立,怒目而视。
他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一群任人宰割的黔首。
“今日……暂且记下!”他咬牙甩袖,翻身上马,“明日自有上官定夺!”
马蹄远去,卷起一阵沙尘。
陈默缓缓收起竹简,掌心己被边缘割出一道细痕,渗出血珠。
他低头看了一眼,未作言语。
嬴月走来,默默取出一方素布,为他包扎。
她的指尖微凉,动作轻柔,却掩不住眼底的凝重。
“他们不会善罢甘休。”她在灯影下低语,烛火映着她清丽的侧脸,“明日……必会以‘扰乱市肆’或‘聚众结社’罪名发难。”
夜色如墨,油灯在案前摇曳,映得屋内二人影子拉长在土墙上,一静一动,似棋局对弈。
陈默执笔未落,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嬴月坐在对面,素手轻抚账册边缘,眉心微蹙。
“贾屠虽倒,但盐铁之利牵连甚广,”她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惊了窗外潜伏的耳目,“今揭了官营虚价九钱的底,等于扇了所有经手吏员一个响亮耳光。明日他们若不反扑,反倒奇怪了。”
陈默抬眸看她,目光沉静如深潭。
他早知这一局不会善终——私冶铁器本就是踩在秦律钢丝上的舞步,哪怕有《金布律》撑腰,也难敌权势倾轧。
可正因如此,才更要将“违法”二字,变成“依法而行”的利剑。
“那就让他们亲眼看看,什么叫合规合法、顺天应人。”他提笔蘸墨,在竹简上疾书三策:
其一,请铁老头连夜传信周边七村八寨的匠户:明日辰时齐聚共工坊,观摩新式鼓风炉开炉炼铁,凡愿协造农具者,皆可入籍记名,共享工技;
其二,命柳三娘召集妇孺,携家中残破旧犁前来兑换修补服务——修一具只收半钱炭费,且当场锻新刃、加铁骨,立等可取;
其三,杀羊祭社,告于后稷与工祖,以“民自协力、兴耕固本”为名,行礼制正名之举。
香火一起,便是百姓公议,非乱党结社。
嬴月看完,眼中微光闪动。
“你是要借万民之眼,铸一道看不见的护法金墙?”
“不错。”陈默缓缓搁笔,“律法无情,但民心有声。只要百姓认定这是养命之器,而非谋逆之资,官府便不敢轻易镇压。更何况——”他唇角微扬,露出一丝冷意,“我们每一步,都走在秦律明文之内。他们若敢动,就得自己撕开那层‘奉公守法’的皮。”
翌日辰时,山坳沸腾。
鼓风机橐声如雷鸣,新式双缸交替鼓风,火焰冲高三尺,赤红铁水在槽道中奔流如河。
二十多名外村铁匠围在炉前,看得目瞪口呆。
有人颤抖着伸手试热浪:“这火势……比县营大炉还猛三分!”
陈默亲自掌橐,额角沁汗,却笑得从容。
两个时辰后,铁老头当众浇铸出一柄曲辕犁铧,冷却敲击,声若清磬,刃口寒光凛冽,竟可照见人影。
“好!”围观农户齐声喝彩,孩童蹦跳高呼“神匠!神匠!”
柳三娘带着一群妇人抬来十余具朽烂旧犁,现场翻修,焕然如新。
更有老农当场掏出铜钱预订三具,嚷道:“明年坡地全改犁耕,再不受那牛累手磨之苦!”
气氛正炽,忽闻远处蹄声暴起!
烟尘滚滚,十余骑快马破雾而来,为首者披黑氅、佩铜符,手中令旗猎猎展开,高喝一声:
“奉内史令,查办非法冶铸!所有人不得擅动!”
人群骤然死寂,空气凝如冰铁。
民兵下意识握紧矛柄,铁老头脸色煞白,柳三娘咬唇后退半步。
唯有陈默不动如山。
他缓缓放下手中鼓风杆,整了整衣襟,抬手示意众人冷静,随即迈步迎上前去,脚步稳健,唇角竟浮起一抹笑意:
“来得正好。”
他朗声道:
“不如看看我这‘非法’之炉,合不合秦律条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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