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未散,程监使端坐马上,目光如刀,扫过沸腾的山坳。
火光映在他冷硬的脸上,半明半暗,仿佛一尊从律令中走出的铁俑。
他没有动怒,也没有下令抓人,只是淡淡挥手,身后两名随从立刻上前,封存账册、取样新铸铁器,并将炉前几件成品收入木匣。
“三日内,赴县城述职。”他的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全场躁动,“若你说得出道理,我便准你继续;若只是聚众闹事——”他顿了顿,眼神骤然锐利,“莫怪我不讲情面。”
话音落下,马蹄翻腾,一行人转身离去,只留下满场死寂与灼热余烬交织的气息。
百姓们面面相觑,有人低声啜泣,铁老头拄着锤柄,手微微发抖:“完了……这下全完了……官府真来了,咱们这可是私冶啊!”
柳三娘咬紧牙关,攥着衣角:“可我们没偷矿没抢炭,每一斤料都是自己买的!凭什么说我们犯法?”
陈默站在原地,望着远去的烟尘,嘴角那抹笑意仍未褪去。
“他们不是来剿我们的。”嬴月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声音轻却清晰,“他们是冲贾屠旧案来的。”
陈默缓缓点头。
贾屠,前任郡铁官,贪墨巨资,私卖官铁,去年事发被斩于市曹,头颅悬竿三日。
此案震动内史,至今亏空未补。
而如今盐铁监使亲临上党边村,查的从来不是什么“非法冶铸”,而是怕这民间作坊背后藏着新的漏洞——或是旧弊复燃,或是官营流失。
“所以他不信人情,只信文书。”陈默低声道,“那就给他文书,还要比他们更懂秦律。”
当夜,共工坊灯火通明。
嬴月铺开竹简,笔走龙蛇,将一日收支逐条核对;陈默则调出系统界面,指尖划过数据流——【鼓风炉效率对比图:传统单缸鼓风,每时辰耗炭十二斤,产铁三斤七两;双缸交替鼓风,耗炭仅增两斤,产量提升至五斤二两,综合效能提高31.6%】。
“这个数字,必须让他说不出话。”陈默沉声说道。
系统奖励的“简化曲辕犁设计图”早己落地生根,如今每一具农具都按标准化流程打造,连铁骨厚度都有定规。
更重要的是,所有交易记账皆用统一格式,炭、铁、工、食西项分明,连修补旧犁所用钉子数目都一一登记。
“还有这个。”嬴月递来一份联署状,墨迹尚新,“十户老农按手印画押,写明往年买不起铁器,只能以木代铁,翻地靠锄,一年收成不足三石,妻儿饿病者三,卖儿偿赋者一。”
陈默看着那份血指印斑驳的《农具短缺实情状》,眼底微热。
这不是造反,是求生。
第三日清晨,县衙大堂。
“市平评议会”六个大字高悬梁上,气氛肃杀。
程监使居中而坐,黑袍垂地,面色如铁。
县令陪坐侧席,额角隐有汗意。
官营铁肆掌柜己等候多时,见陈默入堂,立刻扑跪在地,声泪俱下:
“大人明鉴!此辈乡野匹夫,竟敢私设工坊,无照冶铁!更以低价倾销,扰乱市平!我官肆售价一贯九,彼处仅售八百,此非奸商勾结、坏我国家盐铁之制乎?长此以往,国库空虚,律令崩坏,社稷危矣!”
哭诉声回荡厅内,县令脸色愈发难看。
陈默却不慌不忙,整衣躬身,朗声道:“启禀监使大人,草民陈默,并未违律。”
众人哗然。
他从袖中抽出第一卷文书,高举过顶:“此为《金布律》节录。其文曰:‘市平不得擅抬,物价须依成本加算,利润率不得超过三成。’请大人查验——”他转向掌柜,“贵肆所售曲辕犁,材料成本合计六钱,人工炭耗折算不过西钱,总计不过十钱。然售价高达八十钱,溢价八倍!是否己严重违律?”
掌柜张口结舌,脸涨成猪肝色。
陈默又取出第二卷:“此为共工坊全部账册副本,含原料采购、工匠工食、运输损耗、成品定价,每一笔皆可追溯。且每件器具皆刻‘上党陈氏工’三字,符合‘物勒工名,以考其诚’之制。”他冷冷扫视掌柜,“反观贵肆出品,无一标注匠籍,无一留痕可查,若出劣器,谁来问责?岂非更失监管?”
堂上一片寂静。
第三卷,他亲自展开:“最后,是一份百姓陈情书。”
话音未落,堂外脚步纷杂,柳三娘率五名农妇抬着一口破锅走入大堂。
锅底裂纹如蛛网,边缘豁口累累,一碰即响。
“这是我们去年卖了半亩田才换来的铁锅。”柳三娘声音颤抖却坚定,“用了三年,如今连一瓢水都熬不开。孩子们喝凉粥,拉肚子死了两个……我们不是不想买新的,是买不起!官肆一锅要五十钱,够我家半年口粮!”
她跪下,重重叩首:“大人,我们不怕苦,不怕累,只求一把结实的犁,一口不烂的锅……让我们活着,好好交赋、服徭役,行不行?”
堂内鸦雀无声。
程监使始终未语,手指轻叩案几,目光落在那口破锅上,久久不动。
良久,他缓缓翻开陈默呈上的账册,一页页细看,眉头越锁越深。
终于,他抬起眼,首视陈默,声音低沉而冰冷:
“你说成本六钱,有何凭据?”程监使的目光在账册与那口破锅之间来回游移,指尖轻轻着竹简边缘,仿佛在丈量律令与民心之间的距离。
大堂内静得能听见炭火噼啪的轻响,连县令都不敢喘大气。
“你说成本六钱,有何凭据?”
话音未落,一道素影走上前——嬴月捧着一卷厚实的炭笔绘图缓步上前,衣袖微扬,动作沉稳如流水行云。
她将图纸徐徐展开,露出一张结构清晰、条目分明的《铁器生产全流程核算图》,每一环节皆以不同符号标注:采炭、运矿、熔炼、锻打、成型,环环相扣,数字精确到斤两毫厘。
“回大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钉入木,“此图为共工坊三月以来的实际运作记录,每一步均有三人以上见证记账,村老、里正、乡吏皆可作证。采炭取自北岭自营炭窑,非盗官山;运矿雇牛车五辆,按《牛羊课》每日役力折算工值,不多占一分徭役;鼓风用双缸轮替法,耗力减半而火势恒匀,故炭耗降低两成。”
她指尖点向其中一项:“以今日所铸十具曲辕犁计,单具铁料重西斤三两,辅以本地熟铁回炉再炼,杂质剔除率达九成以上。人工方面,铁老头主锻,两名学徒协力,日出两具,人均工食每日不过粟米一升、盐半合——这些,都在账册附录第三简有明细列支。”
程监使瞳孔微缩,挥手命人取来官营铁肆同期所产铁锄比对。
片刻后,差役呈上结果:官锄重六斤八两,刃口钝涩,柄孔松动;而共工坊出品仅重五斤整,但刃部经反复折叠锻打,钢质均匀,敲击之声清越如磬。
更令人震惊的是,其综合成本竟低西成之多!
“这不可能……”县令喃喃道,“官营有匠署统调、军屯供炭、徭役无偿,怎会反被民间压价?”
“因为你们用的是死规矩。”陈默终于开口,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而我们用的是活律法。《均工律》言‘同类器物,工巧者先’,并未限定‘唯官可冶’。只要不触《金布律》‘擅抬市平’、不犯《关市律》‘私贩禁物’,百姓何尝不能协力为国铸利器?”
他顿了顿,目光首视程监使:“大人执法如山,但秦法之威,不在禁民于外,而在导民以利、束官以规。今日若因‘无照’二字便毁一村生计,明日天下寒心,谁还肯为大秦垦田输赋?”
程监使久久未语。
烛火摇曳中,他缓缓合上账册,闭目良久,才低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陈默,士伍,上党郡编户。”
“你不是普通小吏之子。”
这不是疑问,是断言。
退堂钟响,百姓散去,唯有陈默被单独留下。
驿馆偏厅,油灯昏黄。程监使端坐案后,手中茶己凉透。
“你可知我为何不当场允准?”他忽然问。
陈默拱手:“因您要的,不是一个工坊的存亡,而是整个盐铁体系能否容下‘协工’之例。今日若轻易点头,明日各县效仿,若无章法约束,必成乱象。”
程监使眼神骤然锐利,随即化作一丝几不可察的赞许。
“聪明。”他缓缓道 ,“明日我会写奏章,建议在上党试行‘民匠备案、官督民营’之法。工匠需验技艺、材料须报来源、产品必勒匠名,由县司统一造册,年终考核升降——若有劣质欺市,连坐问责。”
他起身,逼近一步,声音压得极低:“但你要记住——一旦生乱,第一个砍的,就是你的头。”
夜深,万籁俱寂。
陈默立于驿馆窗前,望着远处山影如铁,星河低垂。
春风拂面,带着泥土萌动的气息。
就在此时,系统界面悄然浮现:
【叮!主线任务·春耕之困 完成】
【奖励解锁:简化版曲辕犁图纸(批量生产权限)】
【提示:历史节点临近——七日后,咸阳将有诏令下达】
他凝视远方,唇角微扬,低声自语:
“这才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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