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职业技术学院的课堂，时间仿佛被黏稠的胶水凝滞了。讲台上，一位头发花白的老教师正用平板无波的语调讲解着计算机组成原理，幻灯片上是密密麻麻的逻辑门电路图，像一团纠缠不清的线团。
陈旭坐在靠窗的位置，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在桌面上，映出空气中飞舞的微尘。他努力想集中精神，盯着那些与门、或门、非门的符号，但它们在他眼里只是些无意义的抽象图形。
老教师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字句清晰，却无法在他脑海中形成任何有意义的连接。
他旁边的王志强早己进入梦乡，脑袋一点一点，偶尔发出轻微的鼾声。前排的李锐戴着耳机，手指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滑动，显然在玩着某种消遣游戏。
更远处，几个女生凑在一起，低声讨论着周末去哪里逛街。整个教室，真正在听讲的人，屈指可数。
这种氛围，与记忆中高三那种争分夺秒、连空气都紧绷着的感觉，截然不同。这里没有硝烟，没有压力，只有一种温水煮青蛙般的松懈和……虚无。
“所以，这个加法器的实现，就是通过基本的逻辑门组合来完成……”老教师推了推眼镜，目光扫过台下昏昏欲睡的学生，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继续着他的独角戏。
陈旭强迫自己在本子上记了几笔，但写下的东西连他自己都看不懂。一种巨大的无力感攫住了他。他来这里，是为了学一门技术，是为了将来能找份像样的工作。
可这些枯燥的理论，这些看似与实际操作相距甚远的知识，真的能让他拥有立足社会的资本吗？他看不到清晰的路径，只感到前路一片迷雾。
下课铃像是救赎般响起。老教师意犹未尽地收拾教案，学生们则如同听到赦令，瞬间恢复了活力。
“走了走了，饿死了！”王志强揉着惺忪睡眼，一把勾住陈旭的脖子，“食堂今天有红烧肉，去晚了就没了！”
陈旭被他拖着往外走，目光掠过窗外。校园里，香樟树的叶子在阳光下绿得发亮，几个穿着时尚的学生说笑着走过，洋溢着属于青春的活力。
但这活力，似乎与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他感觉自己像个局外人，漂浮在这个环境里，无法真正融入。
食堂里人声鼎沸，充斥着饭菜的味道和嘈杂的交谈。陈旭和王志强、李锐找了个角落坐下。王志强一边大口扒着饭，一边含糊不清地说：
“哎，你们说，咱们学这计算机，毕业了真能去当程序员吗？我听说那玩意儿可难了，掉头发！”
李锐慢条斯理地挑着菜里的辣椒，头也不抬：“想多了。能找个网吧网管的工作就不错了。或者去电脑城装机器。”
“啊？那多没劲啊！”王志强垮下脸，“我还想着以后能进个大公司呢。”
“大公司要的是本科生，研究生。咱们？”李锐嗤笑一声，语气带着点自嘲的凉薄，“专科文凭，敲门砖都嫌不够硬。”
这话像一根针，轻轻扎在陈旭心上。他默默吃着饭，没有参与讨论。李锐的话虽然刺耳，却道出了一个残酷的现实。他们的学历，在这个越来越看重文凭的社会，似乎确实矮人一截。
“旭哥，你说呢？”王志强把话题抛给他。
陈旭抬起头，看了看两个室友，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能说什么？说他同样迷茫？说他也看不到未来？他最终只是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下午没课，王志强拉着李锐去操场打球了。陈旭一个人回到宿舍。黄毛室友的床铺依旧空着。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球场上奔跑呼喊的声音。
他打开电脑，习惯性地登陆了《幻界》。那个名为“晨光”的战士号出现在主城。他下意识地第一时间点开好友列表。
“雪舞”的头像是灰色的。
一股莫名的失落感涌上心头。他操控着“晨光”，漫无目的地在繁华的街道上走着，看着身边那些行色匆匆、或装备华丽的玩家，感觉自己这个15级的小号，在这个庞大的虚拟世界里，同样是如此微不足道。
现实与虚拟，仿佛在这一刻形成了可悲的呼应。无论是在那个被标签为“大专”的现实世界，还是在这个凭借数据构建的虚拟王国，他似乎都找不到自己的位置和价值。
他点开任务列表，那些“收集10张野猪皮”、“护送商队赤脊山”的低级任务，对他而言毫无挑战可言，只是为了维持“晨光”这个身份的必要伪装。一种强烈的索然无味感弥漫开来。
他甚至没有心情去做这些任务，只是让“晨光”走到城外的草地上，然后便松开鼠标，靠在椅背上，望着电脑屏幕发呆。
迷茫，像潮湿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大专的课程让他提不起兴趣，未来的出路一片模糊。
而唯一能带给他一丝慰藉和期待的，竟然是那个隐藏在虚拟ID后面，遥不可及，甚至可能永远不知道他真实存在的人。
这种依赖，脆弱得可笑，却又是他此刻灰暗生活中，唯一能抓住的微光。
可是，这束光，又能照亮多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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