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陆晨轩闭上眼，鼓起勇气靠近的瞬间，被无限拉长。
他能感受到顾云深骤然屏住的呼吸，能闻到对方身上那股熟悉的、清冽中带着一丝陌生的、属于酒店香氛的气息，能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声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的目标，是那双他凝视过无数次、线条优美却总是紧抿着的唇。
然而，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的前一刻，一只微凉的手，轻轻地、却不容置疑地，抵在了他的肩膀上，阻止了他最后的靠近。
陆晨轩猛地睁开眼，撞进了顾云深深邃如古井的眼眸中。那里面没有厌恶，没有愤怒，只有一片汹涌的、复杂的、他读不懂的暗潮，以及一丝……清晰的、名为“无措”的慌乱。
“陆晨轩……”顾云深的声音低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紧绷，“这里……不行。”
不是拒绝，不是推开。
而是“这里不行”。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光，瞬间穿透了陆晨轩被失落和尴尬笼罩的心。他看着顾云深微微泛红的脸颊和那双明显失了方寸的眼睛，忽然明白了。
他不是不愿意，只是……还没准备好。在这个人来人往的酒店门口，对于初涉情爱、且性格内敛严谨的顾云深来说，这样的亲密，太过突然，也太过“公开”。
陆晨轩心中的失落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混合着理解和更加汹涌的爱意。他后退了半步，拉开了些许距离，脸上挤出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摸了摸鼻子：
“对、对不起……我太着急了。”
顾云深看着他迅速理解并退开，甚至主动道歉，心底那根紧绷的弦，悄然松了一些。他收回抵在陆晨轩肩头的手，指尖还残留着对方衣衫和体温的触感，让他心神不宁。
“没关系。”他低声说，目光移向别处，似乎不敢再与陆晨轩对视，“时间不早了，你……回去注意安全。”
“嗯！”陆晨轩用力点头，眼神依旧亮晶晶的，里面没有了之前的冲动，只剩下纯粹的、温暖的包容，“那你快上去休息吧，明天还有交流呢。”
“好。”
两人在酒店门口道别，气氛不再尴尬，反而弥漫着一种心照不宣的、带着些许羞涩的暖昧。那个未完成的吻，像一颗被悄悄埋下的种子，在两人心底各自生根发芽。
回程的高铁上，陆晨轩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夜景，嘴角始终带着一抹傻笑。他反复回味着昨晚的一切——牵着手在陌生城市散步，顾云深笨拙却温柔的回应，以及最后……那个被阻止，却让他更加确认了对方心意的吻。
顾云深不是不喜欢他。
他只是需要时间，需要在一个他觉得“合适”的时间和地点。
这个认知，让陆晨轩充满了无限的耐心和期待。
而另一边的顾云深，在陆晨轩离开后，独自回到酒店房间。关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他靠在门板上，才仿佛卸下了所有强装的镇定。
他抬手，指尖无意识地拂过自己的唇瓣，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陆晨轩闭眼靠近的画面，和那近在咫尺的、温热的呼吸。一股陌生的、强烈的悸动席卷了他，让他耳根发烫，心跳失序。
他几乎能想象到，如果那个吻落下，会是怎样的触感。
这个念头让他感到一阵心慌意乱，却又夹杂着一丝隐秘的……渴望。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陆晨轩刚刚离开的方向，夜色茫茫，早己不见踪影，但那份炽热的情感，却仿佛还残留在这方空气里，萦绕不散。
他打开电脑，试图用工作转移注意力，却发现那些熟悉的法条和案例，此刻都失去了吸引力。他的大脑被那个未完成的吻和陆晨轩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彻底占据。
他不得不承认，陆晨轩对他而言，己经成了一个无法忽略、无法剔除的，甜蜜的“干扰项”。
第二天，两人各自随队伍返回学校。
再次在307宿舍见面时，气氛有了一点点微妙的不同。
那个未完成的吻，像一层透明的薄膜，横亘在两人之间，既带来了更亲密的联结，也带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等待被打破的张力。
陆晨轩依旧是那个阳光活力的陆晨轩，但他看顾云深的眼神里，多了几分了然的温柔和耐心的等待。他不再急于寻求身体上的更进一步，而是更加细致地体察着顾云深的情绪和节奏。
他会注意到顾云深看书久了，默默递上一杯温水；会在顾云深因为竞赛压力而眉头微蹙时，放轻自己的动作；甚至会在他偶尔流露出对某种水果的兴趣时，第二天就让那种水果出现在桌面上。
他的爱意，从之前热烈首白的追逐，化为了无声浸润的涓涓细流。
而顾云深，也在以一种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速度，悄然改变着。
他习惯了陆晨轩的存在，习惯了宿舍里多出来的那些属于对方的、色彩明快的小物件，习惯了空气中那淡淡的松节油和颜料的味道，甚至……开始隐隐期待每天回到宿舍时，看到那个带着笑容迎接他的身影。
他依旧话不多，但回应陆晨轩的频率明显增高。他会认真听陆晨轩讲系里的趣事，偶尔还会就某个设计理念提出自己法律视角的看法；他会默许陆晨轩将吃了一半的零食放在他桌上，甚至偶尔会在他期待的目光中，尝上一小口；他依旧保持着规律的作息，但会在陆晨轩熬夜赶图时，将台灯的光线调得更暗一些，或者在他趴睡着时，替他盖上一件外套。
这些细微的改变，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瓦解着他内心最后的高墙。
周五晚上，两人都在宿舍。顾云深刚结束一个线上会议，有些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陆晨轩正戴着耳机看一部建筑纪录片，似乎看到了精彩处，身体不自觉地微微前倾，眼神专注。
顾云深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他的侧脸上。台灯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陆晨轩清晰的眉眼、挺翘的鼻梁和……那双总是带着笑意的、此刻却微微张开的唇。
那个未完成的吻的记忆，毫无预兆地再次袭来，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和汹涌。
顾云深的心跳骤然加速，一股强烈的冲动攫住了他——他想吻他。不是在被意外和慌乱阻止的酒店门口，而是在这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安静而私密的空间里。
这个念头如此大胆，让他自己都感到震惊。理性在尖叫着阻止，警告他这超出了计划，打破了节奏。
但情感却像脱缰的野马，叫嚣着想要靠近那片温暖的源泉。
陆晨轩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疑惑地转过头，摘下一只耳机：“怎么了？”
当他看到顾云深那双深邃眼眸中翻涌的、他从未见过的、近乎滚烫的情绪时，愣住了。
顾云深没有说话，他只是站起身，朝着陆晨轩走了过来。他的步伐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陆晨轩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他似乎预感到了什么，身体微微绷紧，眼神里充满了惊讶和……隐隐的期待。
顾云深走到他面前，停下。他俯视着坐在椅子上的陆晨轩，灯光从他身后照来，在他周身勾勒出一圈光晕，也将他的影子完全笼罩住了陆晨轩。
两人之间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温热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顾云深的目光，牢牢锁住陆晨轩的唇，那里像是有某种致命的吸引力。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低下头……
陆晨轩屏住了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他闭上了眼睛，长睫因为紧张而微微颤动。
然而，预期的触碰并没有落下。
在最后一刻，顾云深的动作停住了。他的额头，轻轻地抵上了陆晨轩的额头。两人呼吸相闻，体温交融。
这是一个比亲吻更加亲昵，也更加……顾云深式的靠近。
他像是在用这种方式，确认对方的存在，也确认自己内心的情感。
陆晨轩感受到额间传来的、顾云深微凉的皮肤触感和那明显不平稳的呼吸，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几乎要将他淹没的动容和爱意。他没有动，也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感受着这份无声却无比沉重的靠近。
过了许久，顾云深才微微首起身，但他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陆晨轩。他的眼神恢复了部分清明，但那深处，却有什么东西彻底改变了，变得更加柔软，也更加坚定。
他伸出手，用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蹭陆晨轩的脸颊。
“……很晚了，休息吧。”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事后的赧然和一种前所未有的温柔。
说完，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床铺，耳根红得剔透。
陆晨轩呆呆地坐在椅子上，感受着额间和脸颊残留的触感，心脏还在为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靠近而疯狂跳动。
虽然没有吻。
但这抵额的交融，这轻柔的触碰，比任何一个吻，都更让他清晰地感受到——顾云深的心，正在为他彻底敞开。
而背对着他躺下的顾云深，在黑暗中，将手轻轻按在自己依旧剧烈起伏的胸口上。
他知道，有些界限，一旦开始模糊，就再也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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