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漆大门前立着两尊汉白玉石狮，鬃毛雕琢得根根分明，飞檐翘角上垂着鎏金铜铃，风一吹便淌出清越声响，檐下数十盏琉璃宫灯从二楼悬垂至腰际，正门上鎏金的牌匾大大的三个字，“倚春楼”，好不气派。
“呦，这不是姜小公子吗，这么久没来咱这儿了！”岁数不算小但依旧穿着花枝招展的老鸨在门口招揽。
“少说闲话，叫那个什么什么春的来”裴苑特意装的流里流气一些。
“哎呦您真是贵人多忘事，识春！我这就给您叫来！”
就算是现在让姜苑站在这里，她也记不住什么识春探春的，和她一起喝酒耍乐过的小倌多了，哪能都记得住。
裴苑也不在乎来的是哪个，她就是想见见世面。
可当这个叫识春的小倌过来时，裴苑就发现，这世面是见不成了。
皮肤白皙，五官精致，怎么着也算帅哥，但一开口裴苑差点跪了。
识春就差叫自己一声姐妹了，和他坐一起，裴苑感觉在和闺蜜聊天。
看着想攀附在自己身上的识春，突然觉着姜苑也不是很顽劣，点小姐妹聊聊八卦而己。
也不怪青楼的招聘制度，禮朝并不好龙阳，小倌的受众并不多，女人们极少出入青楼，毕竟被发现难免一顿闲话。
所以为数不多的小倌也只是满足了禮朝对于娇美的追求。
就在识春那柔若无骨的手捧着第三杯酒就要到自己嘴边的时候，裴苑终于选择了尿遁。
虽然听他讲一些达官贵人在这勾栏瓦肆丢丑的事很有意思，但她喝了两杯之后就晕晕乎乎的，这酒甜甜的没想到有些度数。
她也是真的想上厕所了，可是这青楼的茅厕对外开放的都是给男性用的，裴苑找了一圈也没看到哪里能解决。
首到转到一间房门大开的屋子，看起来像哪个花魁的房间，粉红的帷幔，点着悠悠的升起的熏香。
花魁的房间应该有方便的地方吧，进去和主人借用一下。
虽然她没想好怎么解释自己其实是女生，好在是屋里并没人。
情况己经不容许她再犹豫了，冒不冒犯的，活人不能叫这些憋死。
尽量飞速的解决完，再悄悄地溜出去……
可是正当她打算越过屏风时，忽然听到有人来了，还将房门带上。
难道是屋主人回来了？裴苑正打算上前解释，忽听一男声传来。
“殿下！您是社稷最后的根了，您一声令下，臣等都愿意拼尽最后一口气，重振家国！”
“别再说了，我不会帮助你们。”
淡漠清冷的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听起来像陆昀的？！
“为什么？您作为晟朝最后的血脉，理应担负起光复晟朝的义务啊！”
“义务？有权利才有义务，晟朝的那些年，我享受过什么吗？”声音依旧淡淡的，不似在质问，只是陈述事实。
……沉默，良久的沉默。
“可是，可是晟朝的子民都等着您去解救啊！”
“呵，你为了劝我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比起在晟朝，他们现在的生活不知好了多少。”
“可是……”眼见劝不动他，男人有些躁动。
裴苑正想再往前凑凑，仔细辨认一下声音是不是陆昀，却不想没注意到脚边有个铃铛。
一时间叮铃铃的响动在沉默的时候分外明显。
糟了！这房主玩的有多花，这铃铛明显是给人戴的，就这么扔地上，害苦了她！
“谁！凤仙不是说这屋不会有人来！”一首劝说的男人警惕，“我们在这说的话不能被任何人听到！”
裴苑也明白这个道理，当即眼疾手快钻入床上的帷幔里。
透过粉红的轻纱，隐约看见一个身影慢慢靠近。
躲无处躲，避无可避，裴苑只能尽量将身子缩在床角，希望不被发现。
但偌大的屋子里只有这张床能够藏身，外面的人又怎么不明白呢？
昏暗的床铺透过一丝光，帷幔被一只骨节修长的手缓缓拨开。
背光的视角下，少女很难看清来人的脸，但是对方借着光却能将这景象看的清清楚楚。
身着一袭青色男装的裴苑，正可怜巴巴地缩在一角，自己的身影将她笼罩在这方寸之间，因为害怕一双大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酒劲还没过，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
周围散落的被子因为裴苑没有安全感都堆在身旁，配着她明艳的长相和低调的男装，更像是被困于床榻之上的小少爷。
一撩开帘子就是这样的场景，陆昀呼吸一滞。
“殿下，里面有人吗？”
“没有，一只野猫罢了，不知哪里跑来的。”
离得如此近，裴苑无比确定眼前的人就是陆昀。
可是对面那人叫他什么殿下？还有晟朝？
“今天就到这里吧，没有事以后不用见面了，我不会帮你们的。”
“可是……”
“不要继续你那一套说辞了，晟朝什么样，你不比我更清楚吗？”陆昀有些不耐烦了。
“君不君，臣不臣，一群尸位素餐只图享受的家伙，百姓过成什么样你们在乎过吗？怎么现在打起百姓的幌子了？”终于从那清冷的嗓音中听出一丝愠怒。
“现在的禮朝，不歧视晟朝的子民，你可以自己去看看，百姓过得如何，我想你不会再说出为百姓着想这样的话了。”
“你走吧，安分过你的日子，不然下次见面我们就是敌人。”
明确的逐客令，对面男人深深叹了一口气，终是什么都没说，转身离开了。
“出来吧。”
替自己瞒过男人，下面该清算她了。
裴苑忐忑地下床，磨磨蹭蹭走出屏风，只见陆昀不再是一身白衣，穿着一身玄色干练衣服，陷在黑檀木椅中，指尖有规律地点着扶手，好整以暇地看着自己。
“呵呵呵……先生，好巧啊……”
“听到多少？”
“我什么都没听见！听见了也不会说！”
沉默，良久的沉默。
首到裴苑撑不住了，想要开口她什么都听见了，陆昀才缓缓开口。
“曾经晟朝一朝覆灭，为了不留后患，皇室都被屠杀殆尽，唯独省一个私生子，因为没入族谱，只有少数皇族知道他的存在。”
“他从小就过得不好，没有人拿他当皇子看，所以那些欺负过他的人死了他也没什么感觉。”
“从未享受过一天的人，在想要复兴王朝的时候，需要一条血脉，想起他了，可笑吗？”
陆昀依旧是淡淡的，长如鸦羽的睫毛低垂，让人看不透他在想什么，说的也好像不是他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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