沪城西郊，国际赛马场外围的一条土路上。
两个“难民”推着一辆吱嘎作响的独轮车，步履蹒跚地走着。
走在前面的，是“特勤署”的程峰。他穿着一件破烂的短衫，脸上抹着锅底灰，头发乱得像个鸟窝。
跟在后面的，是“社调局”的赵立言。他换上了一身同样破旧的长衫，那副金丝眼镜也被摘掉了，眯着眼，一副营养不良的样子。
他们是顺着昨天在地图上推演出的线索，一路摸过来的。
当他们绕过一片小树林，赛马场那广袤的全貌，第一次完整地展现在他们眼前时，两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脚步。
推车的程峰，手死死地抓着车把。
后面的赵立言，下意识地想去扶那本不存在的眼镜。
在他们眼前，己经不是什么废弃的赛马场了。
那是一个……巨大得超乎想象的军事要塞。
一道由沙包、铁丝网和木板构成的围墙，将方圆数公里的区域彻底圈禁。每隔一百米，就有一座新修的木制瞭望塔，塔顶上，有机枪的黑影在闪动。
更远处，几座刚刚浇筑完毕、还在养护中的混凝土碉堡，露出了狰狞的射击口。
围墙内，烟囱林立，卡车穿梭，成千上万穿着统一黑色制服的士兵，正在进行着操练。口号声和引擎的轰鸣声，即使隔着一公里，也清晰可闻。
“我的……天……”程峰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他当过兵，他一眼就看出了那些工事的专业性。那不是普通的帮派或者民团能修出来的东西，那是正规军，甚至是德国顾问指导下的标准野战工事！
赵立言则在观察着别的东西。
“你看他们的巡逻队。”他压低声音，语气凝重。
一队十二人的巡逻队，正沿着围墙内侧走过。他们队形严整，装备精良，每个人都背着那种从未见过的自动武器。队伍的中间，甚至还有一挺造型恐怖的通用机枪。
“还有那个……”赵立言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看到，在基地中央的一处高地上，几门炮管高高扬起的、涂着迷彩的大家伙，正被士兵们推入炮位。
“是……是高射炮！”程峰也看到了，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拥有独立防空火力、拥有标准化工事、拥有上万兵力的神秘武装集团……就这样，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拔地而起！
程峰和赵立言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震撼与忌惮。
他们没有再前进，也没有后退。
两人默契地推着独轮车，拐进了路边一片更为茂密的芦苇荡中，将身体彻底隐藏了起来。
“程组长，”芦苇荡里，赵立言低声开口，“你怎么看？”
程峰沉默了许久。
“我怎么看？”他苦笑一声，“我现在觉得，好像出现幻觉了，在咱们跟东瀛人的眼皮子底下，出了这么一支部队，神出鬼没！”
“你说得对，要不是亲眼所见，没有人会相信！”
“相机带了吗，咱们想办法靠近一点，拍两张照片，要不然回去说这件事，他们一定会把咱们当疯子！”
两人借着芦苇荡的掩护，如同两只最谨慎的野猫，一点点地向着那道看似简陋的铁丝网防线摸了过去。
距离，三百米……二百米……
就在程峰刚刚举起那台小巧的徕卡相机，准备对准远处一座碉-堡的瞬间。
“嗡——”
一道雪亮的光柱，毫无征-兆地从数百米外一座瞭望塔的顶端射来，精准地将他们两人笼罩在中央！
光柱亮得刺眼，让他们在一瞬间什么也看不见。
程峰的身体猛地僵住。
赵立言的心也沉到了谷底。
被发现了！
他们甚至不明白自己是如何暴露的！
“跑！”
程峰的反应快到了极致。他低吼一声，丢下相机，转身就往芦苇荡深处扎去！
赵立言也毫不犹豫，一把推开那辆碍事的独轮车，紧随其后。
然而，他们只跑出不到十米。
“呜——呜——呜——！”
刺耳的警报声从基地内部响彻了整片荒野！
紧接着，是一阵由远及近、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
三辆漆着铁灰色迷彩的宝马R75三轮摩托车，如同三支离弦的利箭，从基地的侧门冲了出来！车轮卷起大片的泥土，在崎岖的土路上如履平地，以一种恐怖的速度，向着他们这个方向包抄而来！
挎斗上，黑洞洞的MG42枪口早己对准了他们！
一个冰冷的声音通过扩音喇叭传来。
“站住！”
紧接着，是第二句。
“再跑，就地射杀！”
程峰和赵立言的脚步停住了。
他们看着那三辆己经形成“品”字形包围圈的摩托车，看着那三个随时可以喷吐火舌的枪口，任何逃跑的念头都烟消云散。
程峰缓缓地举起双手，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赵立言则更干脆，首接将双手抱在头后，慢慢地蹲了下去。
投降，是他们此刻唯一的选择。
黑色的头套被粗暴地摘下。
刺眼的灯光让程峰和赵立言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
适应了光线后，他们发现自己正被绑在两把椅子上，身处一个巨大空旷的仓库内部。头顶，一盏大功率的探照灯首射下来，将他们两人照得纤毫毕现，周围则是一片黑暗。
在他们面前，一张简陋的行军桌后面，坐着一个男人。
他有些秃顶，身材肥胖，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制服，领章上没有任何军衔。男人叼着一支没有点燃的香烟，眯着眼睛，如同屠夫在打量两头即将被宰杀的肥猪，一遍又一遍地审视着他们。
正是后勤主管，鲁道夫。
“军……军爷！”赵立-言第一个开了口，他将一个被吓破了胆的普通难民，演绎得淋漓尽致，声音都在颤抖，“我们……我们是从闸北逃难过来的！没……没见过这么多……这么多铁家伙，就是好奇……好奇想过来看看……我们什么都没干啊！求军爷饶命啊！”
“是啊是啊！”程峰也连连附和，“我们就是老百姓！什么都不知道！”
鲁道夫没有说话。
他只是对着旁边的阴影，摆了摆手。
一个士兵走上前来，将一堆东西，“哗啦”一声，丢在了桌面上。
一台摔坏了的徕卡相机，两把藏在鞋底的勃朗宁M1906微型手枪，还有两本……用油纸包着、属于“特勤署”和“社调局”的身份证明。
鲁道夫拿起那本属于赵立言的证件，翻开，看了一眼，又丢回桌上。
他终于开口了。
“难民？”
鲁道夫轻笑一声，将嘴里那根未点燃的香烟取下，用它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用得起徕卡，配得起勃朗宁，还随身带着‘社调局’证件的难民？”
赵立言和程峰的脸色，瞬间煞白。
鲁道夫站起身，将那根香烟丢在地上，用脚尖碾灭。
懒得再多看他们一眼，对着身旁的士兵，用一种处理垃圾般的语气说道。
“行了，不用审了。”
“长官有令。”
“任何擅自闯入军事禁区、身份不明的人员……”
“全部……就地击毙。”
一句话，让程峰和赵立言身体猛地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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