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了整个仓库。
程峰的瞳孔猛地一缩，他梗着脖子，青筋暴起！
“等等！”他嘶吼道，“你们不能杀我们！我们不是汉奸！我们是打鬼子的！睁开你们的狗眼看看！外面是什么世道了！中国人不打中国人！”
与他的激动不同，赵立言在最初的僵硬过后反而迅速冷静了下来。
赵立言死死地盯着鲁道夫那张毫无表情的脸，语速极快，吐字清晰。
“这位长官，杀我们，对你们没有任何好处。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
“我们承认，我们是政府的人。我们来只是为了调查。但我们的枪口从来都只对准一个方向——东瀛人。”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鲁道夫眯着眼，看着眼前这两个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的家伙，没有说话。
仓库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许久，他才缓缓地抬起手，对着那几个己经举起枪的士兵向下压了压。
“给他们松绑。”
程峰和赵立言都愣住了。
鲁道夫重新坐回桌子后面，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
“我们长官回来之前，你们的命暂时留着。”烟雾从他鼻孔里喷出，遮住了他的表情，“最多几个小时。到底是死是活，看你们自己的造化。”
他不再多言，对着士兵挥了挥手。
“带下去，关到隔壁去。”
……
“哐当”一声，小仓库的铁门从外面被锁死。
程峰和赵立言被推了进来，虽然松了绑，但手腕上依旧留着深深的红痕。
仓库里一片漆黑，只有一丝光线从门缝底下透进来。一股铁锈和机油味扑面而来。
两人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谁也没有说话。
程峰揉着手腕，心脏还在剧烈地跳动。刚才，他真的以为自己要死了。
赵立言则很快适应了黑暗，开始仔细地打量着这个临时的囚牢。
这是一个工具间。墙上挂着各种德制的扳手和钳子，角落里堆着几个空的油桶。
没有窗户，唯一的出口就是那扇坚固的铁门。
插翅难飞。
两人大眼瞪小眼，都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撼与后怕。
黑暗中，时间过得格外漫长。
程峰挪动身体，将眼睛凑到门缝边那唯一的光源处向外窥视。
外面是一个巨大的广场，一队队穿着黑色制服的士兵正迈着整齐的步伐跑过。他们的脚步声永远是同一个节奏，沉闷有力。
“妈的。”程峰低声骂了一句，声音里充满震撼，“你看他们的队列和精气神……比教导总队的兵还要精神。”
赵立-言没有去看，他正侧耳倾听。
他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引擎轰鸣声，不止一种，有卡车，有摩托车，还有一种履带碾压地面的沉重声响。
“程组长，”赵立-言的声音压得极低，“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
“什么？”
“后勤。”赵立-言一针见血，“上万人的部队，每天消耗的粮食就是一个天文数字。还有他们那些铁家伙烧的油，打出去的子弹……这不是几十根金条能解决的。这需要一条完整、高效，体量恐怖的后勤补给线。”
程峰沉默了。他明白赵立言的意思。
“我刚才……闻到了肉汤的香味。”赵立言补充了一句，让程峰的后心彻底凉透了，“而且是猪肉。现在是什么时候？全沪城都在闹粮荒！金陵那边，连我们自己嫡系部队的伙食都快供应不上了。可这里，能让上万士兵顿顿吃肉。”
赵立言不再说话，他摸索着站起身，开始在黑暗中检查这个囚禁他们的工具间。
他的手指划过墙上挂着的一把扳手。入手冰冷，沉重，上面刻着一串他看不懂的德文字母和编号。
“克虏伯钢。”他低声说道，“这把扳手的钢火，比我们汉阳造的枪管还要好。”
他又走到角落，踢了踢那几个空的油桶。油桶发出沉闷的响声，非常厚实。桶壁上，同样印着一个他不认识的双头鹰徽记。
这不是一支靠着一腔热血打鬼子的“义勇军”。
这是一支……拥有着无法理解的财力和工业能力的……战争集团！
“那个胖子……”程峰想起了鲁道夫那副公-事公办的嘴脸，“他提到了‘长官’。”
“对。”赵立言的声音变得无比深邃，“一个能养得起这样一支军队，能搞到这么多闻所未闻的武器，还能让手下人对他死心塌地的‘长官’……”
“这个‘长官’，到底是谁？”
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显得那么可笑。
他们闯进的不是一个军阀的秘密兵工厂。
而是一个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的……怪物巢穴。
两个小时过去了。
小仓库里，程峰和赵立言不再交谈。他们一个靠着墙，一个坐在油桶上，沉默着，听着外面那如同心脏般富有节奏的军队运转声响。
希望，正在一点点地被消磨殆尽。
就在这时，基地的大门缓缓打开。
两辆雪佛兰卡车，缓缓驶入，最终停在了钟楼指挥部下。
周淮安从第一辆卡车的副驾驶上跳下来，掸了掸身上的灰尘。
后勤主管鲁道夫立刻迎了上来。
“长官，您回来了。”他顿了顿，压低声音汇报道，“一个小时前，机动巡逻营在外围，抓到了两个不请自来的‘客人’。”
周淮安的眉毛挑了一下。
“从他们身上，搜出了这个。”鲁道夫递上了那两本用油纸包着的证件。
周淮安接过，翻开。一本，是“特勤署”的，另一本，是“社调局”的。
他并不意外。
看来，那一晚在张华浜遇到的88师小队，回去之后，还是把看到的一切都上报了。
周淮安的嘴角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弧度。
大夏政府的情报部门不是吃干饭的。
一旦他们拿到了“数千兵力”、“重型装备”这些关键词，再结合自己之前闹出的动静，想要锁定自己的藏身之处并不难。
偌大的沪城，能神不知鬼不觉藏下一支庞大军队和几百辆车的空地，屈指可数。
被找上门，是迟早的事。
只是没想到，他们来的这么快。
周淮安将证件丢回给鲁道夫。
“人呢？”
“关在西边的工具间里。”
周淮安点了点头，站首了身体。
“带路。”
“我去会会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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