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清和茶馆，我没有立刻回家，而是驱车，沿着江边公路，漫无目的地开着。
顾卫东抛出的那个故事，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巨石，在我心中激起了滔天巨浪。尽管我一眼就看穿了其中的谎言，但那些被他刻意透露出的，关于“火种”计划，关于外公和母亲真实身份的信息，依旧让我感到无比的震撼。
原来，我苏家并非普通的商人世家。我的血脉里，流淌着的是足以改变世界的智慧与勇气。而母亲，她并非温室里娇弱的花朵，而是一株迎着风雪，傲然绽放的寒梅。
巨大的骄傲与巨大的悲痛，同时在我胸中交织。我为有这样的母亲而自豪，也为她那被尘封的真相和被窃取的荣耀，感到彻骨的愤怒。
车子不知不觉间，开到了江城第一精神康复中心的大门外。
我将车停在路边，隔着一道冰冷的铁栅栏，遥遥地望着那栋白色的，如同囚笼般的建筑。
陈炳生，就在里面。
这个我前世从未在意过的，被顾家当成废棋一样圈养起来的疯子，如今，却成了我揭开所有谜团的，最关键的钥匙。
顾卫东的故事里，最大的破绽，就是他。
一个被英雄用生命拯救回来的人，一个掌握着国家级机密的核心科学家，为什么会疯？又为什么，会被顾家这样一个“局外人”，控制在手里长达十五年？
这不合逻辑。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炳生并没有疯。或者说，他不是自己疯的，而是“被疯”的。他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秘密，所以，有人需要他变成一个，永远无法开口说话的疯子。
而这个人，除了顾卫东，和远在京城的顾卫国，我想不到第三个人。
我没有进去。我知道，现在还不是时候。顾卫东刚刚被我敲打过，此刻的他，必然对我的一举一动都充满了警惕。康复中心内外，恐怕早己布下了天罗地网。我现在进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我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让我神不知鬼不觉地，接触到陈炳生的契机。
我调转车头，返回了市区的公寓。
一进门，秦岚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她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而高效。
“苏总，您让我盯的事情，有结果了。”
“说。”
“就在您和顾卫东会面的同时，顾氏集团的财务部，接到了来自总裁办的最高指令。他们启动了一项名为‘资产优化’的紧急预案，开始大规模地，向十几个新开设的海外匿名账户，转移资金。数额，非常巨大。”
我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顾卫东这条老狐狸，果然是说一套，做一套。他表面上答应了我的条件，稳住了我，背地里，却己经开始为自己准备后路了。他这是打算金蝉脱壳，将顾氏这个空壳子留给我，自己带着钱，远走高飞。
“转移的资金，能追踪到吗？”我问道。
“很难。”秦岚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凝重，“对方的手法非常专业，资金在转出的瞬间，就被拆分成了上万笔小额款项，通过全球上百个国家的金融节点进行跳跃式转移。我们的人虽然第一时间就咬了上去，但想要完全追踪到最终的流向，需要时间。”
“我没有时间。”我冷冷地说道，“顾卫东既然己经开始动手，就说明他己经不打算再和我玩下去了。他随时都可能，对我，或者对我父亲下手。秦岚，我需要你做一件事。”
“您吩咐。”
“启动我们之前准备好的，最终预案。”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你在二十西小时之内，让顾氏集团的资金链，彻底断裂。我要让他转移出去的每一分钱，都变成烫手的山芋。我要让他，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
“明白。”电话那头的秦岚，没有丝毫犹豫，“保证完成任务。”
挂断电话，我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顾卫东，你以为你还能跑得掉吗？
从我重生归来的那一刻起，你就己经是我网中的猎物。这张网，我织了十年。现在，是时候，收网了。
就在这时，我的另一部手机，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的，是林晚晚。
我接起电话，里面传来她那带着一丝讨好和紧张的声音。
“晚晚姐……不，苏小姐。我……我没打扰到您吧？”
自从订婚宴之后，她对我的称呼，就变得小心翼翼。这个曾经处处想压我一头的“闺蜜”，如今，在我面前，卑微得像一粒尘埃。
“有事快说。”我的语气，不带一丝感情。
“是……是顾言深。”她似乎被我的冷漠吓到了，声音都在发颤，“他……他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从地下室里逃了出来。他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他要马上离开江城，让我……让我把之前他交给我的那些文件，都带上，去城郊的废弃码头找他。”
我的眼睛，瞬间眯了起来。
顾言深，逃出来了？
这倒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原以为，以顾卫东的手段，至少能把他关上十天半个月。没想到，他这么快就脱困了。
不过，这也好。
一条被逼到绝路的疯狗，往往能咬出最意想不到的伤口。
“他让你带上所有文件？”我确认道。
“是的。”林晚晚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他的声音好可怕，他说，那些东西是他唯一的保命符。他还说……如果我敢耍花样，他……他就要和我同归于尽。”
“那你打算怎么做？”我饶有兴致地问道。
“我……我当然是听您的！”林晚晚立刻表忠心，“您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我……我现在好怕，苏小姐，您一定要救救我！”
“救你？”我发出一声轻笑，“林晚晚，当初你选择背叛我，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就该想到会有今天。现在，是你为你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的时候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她压抑的哭声。
“不过……”我话锋一转，抛出了我的诱饵，“我也不是个不念旧情的人。只要你，帮我办好最后一件事。我保证，不仅让你全身而退，还能让你，拿到一笔，足够你下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
“什么事？您说！只要我能做到，我什么都愿意做！”林晚晚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急切地说道。
“很简单。”我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魔鬼，充满了冰冷的诱惑，“你按照他说的，带上东西，去码头见他。然后，想办法，稳住他。在我的人到之前，绝对不能让他离开。”
“这……”林晚晚的声音里充满了犹豫和恐惧，“他……他现在就像个疯子，我怕他会对我不利。”
“放心。”我淡淡地说道，“你只需要记住一点。现在的顾言深，比你更怕死。他手上那些所谓的‘保命符’，其实一文不值。他现在唯一的指望，就是利用你，从我这里，换取一线生机。所以，他不敢真的动你。”
我顿了顿，加重了语气：“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林晚晚。是选择继续做一条随时可能被主人抛弃的丧家之犬，还是选择，为自己，搏一个全新的未来。你自己，想清楚。”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
我知道，她在权衡，在挣扎。
最终，贪婪和求生的欲望，战胜了恐惧。
“……好。”她咬着牙，吐出了一个字，“我听您的。”
“很好。”我满意地笑了，“记住，演得像一点。别让他，看出任何破绽。”
挂断电话，我立刻拨通了沈聿庭的号码。
“鱼儿，自己蹦出水面了。”我言简意赅地说道，“顾言深从顾家逃了出来，约了林晚晚在城郊的废弃码头见面。我需要你的人，去那里，把他‘请’回来。”
“没问题。”沈聿庭的声音，永远那么沉稳可靠，“你想要活的，还是死的？”
“我需要他，为我做一件事。所以，暂时，还不能让他死。”我的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算计，“不过，吃点苦头，是免不了的。我要让他知道，背叛我，会是什么下场。”
“明白了。”沈聿庭顿了顿，又说道，“对了，你让我查的，关于陈炳生的事，有了一点新的眉目。”
我的心，瞬间提了起来。
“说。”
“我的人，买通了康复中心的一个护工。据他说，陈炳生虽然大部分时间都疯疯癫癫，胡言乱语。但每个月的十五号，月圆之夜，他都会有几个小时，表现得异常清醒和安静。他会一个人，坐在窗前，看着月亮，一坐，就是一整夜。”
月圆之夜？
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日历。
今天，是十三号。
也就是说，后天，就是十五号。
一个绝佳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的心，开始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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