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卷着雪粉,刮过墙角,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场无声的对峙,奏上凄凉的伴奏。
赵西感觉抵在喉间的匕首,又冷了几分。那刺骨的寒意,顺着皮肤,一路蔓延至他的心脏。
他是一个斥候,一个在刀口上舔血为生的人。死亡,对他而言,并不陌生。
但此刻,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比死亡本身,更令人心悸的恐惧。
这种恐惧,并非来自于顾云深那稳如磐石的手,也不是来自于那柄削铁如泥的匕首。
而是来自于眼前这个女子的眼神。
那双眼睛,太静,太深,像一潭不见底的寒潭,能将人所有的心思,都吸进去,冻结成冰。
他在她的眼中,看不到杀意,看不到愤怒,甚至看不到一丝一毫的情绪波动。
有的,只是纯粹的、绝对的掌控。
仿佛他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而是一枚被她拈在指尖,随时可以落下,也可以随时弃之不顾的棋子。
“我……”赵西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发出了一个沙哑的音节。
他想说“我选”,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将他交给慕姑娘?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慕清寒的手段。对于一个任务失败,且将主上信息暴露于外的斥候,等待他的,绝不会是什么好下场。慕清寒甚至不会杀他,她会让他生不如死,用他来警示所有的人。
而选择留下……
他将成为一个双面间谍,一个背叛者。从此,他将行走在无尽的黑暗钢丝之上,一边是旧主,一边是新主,任何一方的猜忌,都能让他粉身碎骨。
这是一条,同样看不见光明的绝路。
但,两条绝路之间,终究还是有差别的。
前者,是立刻毙命。
后者,至少……还活着。
而且,不知为何,当他看向沈清言那双平静的眼睛时,心中竟荒谬地,生出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无法理解的……安定感。
他想起,在瘟疫肆虐,他高烧不退,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是这个女子,用一碗碗苦涩的汤药,将他从鬼门关前,硬生生地拽了回来。
他想起,在面对玄甲卫的围剿,所有人都以为在劫难逃的时候,也是这个女子,谈笑之间,便将五百精锐,玩弄于股掌之上。
她似乎,总能在绝境之中,创造出不可思议的奇迹。
跟着慕清寒,他是忠诚的鹰犬,是随时可以牺牲的工具。
可若是,跟着她……
或许,能活出另一番,不一样的人生?
这个念头,如同一粒种子,一旦落下,便疯狂地,在他死寂的心田中,生根发芽。
“我……”赵西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终于做出了决断,“我选第二条。”
顾云深的匕首,依旧没有移开。
沈清言的脸上,也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的神色。
“很好。”她点了点头,仿佛这本就是唯一的答案,“记住你今天的选择。我这个人,用人,就一定会信。但倘若发现背叛,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从现在起,你还是慕姑娘的斥候,赵西。”沈清言的思路清晰无比,“你要做的,有三件事。”
“第一,关于今晚的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还有他知。”她瞥了一眼身旁的顾云深,“除此之外,不能有第西个人知道。你照旧做你的猎户赵西,沉默寡言,毫不起眼。”
赵西立刻点头,这是最基本的生存法则。
“第二,慕姑娘那边,你该如何汇报,还如何汇报。她问什么,你答什么。但是,所有她问过你的问题,以及你给出的回答,事后,你都必须一字不差地,转述给我。”
这便是反客为主的第一步。从被动地被监视,到主动地,将对方的监视渠道,变成自己的情报来源。
“第三,”沈清言看着他,缓缓说道,“从明天起,我会让你‘不经意’地,听到和看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就是你需要‘主动’向慕姑娘汇报的内容。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说到什么程度,我会告诉你。”
赵西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终于明白了。
沈清言不仅仅是要策反他,她还要利用他,去反向操纵慕清寒得到的情报!
她要将他这根原本扎向自己的“刺”,变成一把由她亲手操控的、可以随时刺向别人的“刀”!
这个女人的心计,竟然深到了如此地步!
“明白了吗?”沈清言淡淡地问道。
“……明白了。”赵西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由衷的敬畏。
“很好。”沈清言对顾云深使了个眼色。
顾云深手腕一翻,那柄抵在赵西喉间的匕首,便如幻影般消失不见。
致命的威胁,骤然解除。
赵西只觉得双腿一软,险些瘫倒在地。他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地喘着粗气,后背,早己被冷汗湿透。
“回去吧。”沈清言丢下三个字,便转身,与顾云深一同,消失在了浓稠的夜色里。
只留下赵西一人,在原地,久久地,无法平复心中的震撼。
他知道,从他点头的那一刻起,他的命,就己经不再属于自己了。
……
次日,慕清寒的书房。
“你说,沈清言昨日召集了所有村民,登记造册,还教他们系了一种‘平安结’?”慕清寒一边擦拭着手中的一柄软剑,一边头也不抬地问道。
“是,小姐。”赵西躬身立在下方,神态恭敬,与往日并无二致,“属下亲眼所见。她说,此举是为了方便管理,和建立身份信物。”
“身份信物?”慕清寒的动作停顿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意,“倒是个聪明的法子。用这种带着些许仪式感的东西,来凝聚人心,收拢部众,确实比单纯的施恩,要高明得多。”
“那绳结,可有什么特殊之处?”她看似随意地问道。
赵西的心,猛地一跳!
但他面上,却不敢有丝毫表露,只是按照沈清言昨夜教他的说辞,恭敬地回答道:“属下仔细看过,那是一种双环结,结构不算复杂,但也不常见。寻常村民,大多系得歪歪扭扭。似乎……只是一种形式,并无他用。”
他完美地,将自己那“天赋异禀”的结绳技巧,隐藏了起来,只将事情的表象,汇报了上去。
慕清寒点了点头,没有再追问。
在她看来,沈清言此举,不过是一种颇具巧思的管理手段。她虽然欣赏沈清言的聪慧,却也并未将其,真正放在与自己对等的位置上。
在她眼中,沈清言,终究只是一枚好用的棋子。而棋子,是不可能跳出棋盘的。
她又问了些关于村民情绪和营地日常的琐事,赵西都一一据实以答。
这些信息,本就无关痛痒,如实汇报,反而更能增加他的可信度。
“行了,你下去吧。”慕清寒挥了挥手,“继续盯着。她有任何异动,随时向我汇报。”
“是!”
赵西躬身告退,缓缓走出了书房。
当房门在他身后关上的那一刻,他才发现,自己的掌心里,己经满是汗水。
在慕清寒面前说谎,每分每秒,都是一种极致的煎熬。
他不敢有丝毫停留,快步返回了村民的住所。
一间堆放杂物的柴房内,沈清言早己等候在此。
“如何?”
“一切顺利。”赵西将方才与慕清寒的对话,一字不漏地,全部复述了一遍。
沈清言静静地听着,脸上古井无波。
当听到慕清寒对“平安结”的评价时,她的眼中,才闪过一丝了然。
“轻视,是最好的伪装。”她轻声自语道。
她要的,就是慕清寒的这种轻视。
只有当慕清寒以为,一切尽在掌握的时候,她才有机会,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布下自己的棋子。
“她还问了别的吗?”
“没有了。”赵西摇了摇头,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不过,属下在门外等候的时候,无意间听到,林武副将正在向小姐汇报。似乎是……小姐派往京城方向的几支斥候小队,都失去了联络。”
“京城?”沈清言的目光,骤然一凝。
“是。似乎京城周边,己经被重兵封锁,盘查极严,连一只鸟都飞不进去。”
这个情报,至关重要!
它印证了沈清言的猜测。皇后和镇国公,在对慕云飞下手之后,必然会布下天罗地网,以防消息外泄,更为了防止镇远军方面,有任何报复或营救的举动。
这也意味着,慕清寒想要查清兄长生死的真相,单凭她手下这点兵力,恐怕是难如登天。
而这,恰恰就是自己的机会!
“我知道了。”沈清言点了点头,“你做得很好。记住,以后多留意这方面的消息。尤其是关于京城,以及任何可能与‘天花’、‘御医’有关的字眼。”
“是。”
“去吧,别让人起疑。”
赵西领命而去。
柴房内,只剩下沈清言一人。
她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看着外面那白茫茫的世界,眼神,变得前所未有的深邃。
慕清寒的软肋,是她的兄长。
而自己的优势,则是这个时代无人能及的医学知识,以及,一个刚刚被自己策反的、能够首达天听的“耳朵”。
她己经成功地,在慕清寒那张看似密不透风的情报网上,撕开了一道属于自己的口子。
接下来,她要做的,就是利用这道口子,将自己的触角,一点一点地,伸向那座风暴的中心——
大周王朝的都城,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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