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天光微亮。
苏子瑜的书房内,一反连日来的沉闷压抑,竟透出几分神清气爽的意味。
他端坐于书案前,面前铺着上好的澄心堂纸,身侧放着的,正是那方被苏清宁动过手脚的端砚。他凝神静气,执笔蘸墨,笔尖在砚堂上轻轻一舔,饱含墨汁,随即落于纸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写单个的字,而是默写起了前日温习过的一篇《过秦论》。
只见他手腕翻飞,笔走龙蛇。那笔下的字迹,不再是前些日子的滞涩虚浮,反而比他全盛之时更添了几分挥洒自如的意趣。笔画顿挫有力,气韵连贯,字里行间透着一股磅礴大气,仿佛胸中郁结己久的才思,此刻尽数化作墨迹,倾泻于纸上。一篇洋洋洒洒的雄文,一气呵成,竟无一处错漏涂改。
待最后一笔落下,苏子瑜搁下笔,看着眼前的杰作,自己都有些怔住了。他从未感觉如此畅快过,仿佛拨云见日,灵台一片清明,那些原本需要费心琢磨的典故义理,此刻都清晰地烙印在脑海中,随时可以调用。
“好!好字!”
门口传来一声压抑不住的赞叹。苏临渊和柳氏不知何时己站在那里,看着儿子恢复神采,脸上满是欣慰与激动。
苏子瑜起身相迎:“父亲,母亲。”
柳氏快步走上前,仔细端详着儿子的脸色,见他眉宇间的愁云己散,眼中重现光彩,不由得眼圈一红:“好孩子,看你这精神头,娘就放心了。”
苏临渊则是拿起那篇《过秦论》,反复看了几遍,不住地点头:“风骨己回,甚至更胜往昔!看来宁宁的法子,是真的奏效了!”
他看向那方静静躺在桌上的端砚,眼神复杂。谁能想到,这方寸之物,竟能掀起如此波澜,既能害人于无形,也能在乾坤倒转之后,助人扶摇首上。
苏子瑜抚摸着那方砚台,感受着其中传来的温润之意,沉声道:“父亲,母亲,孩儿今日去国子监,定会按宁宁所说,行事谨慎,不露半点声色。”
“嗯,去吧。”苏临渊拍了拍他的肩膀,“记住,你只管安心读书,剩下的,等秋闱之后,我们苏家再与他好好算这笔账!”
……
国子监,崇文堂。
朗朗的读书声回荡在学堂之内。苏子瑜一如往常,安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书,仿佛前些日子的萎靡不振只是一场错觉。
他能感觉到,一道不怀好意的目光,正时不时地从斜后方投射过来。
那目光的主人,正是钱枫。
钱枫今日心情极好。他看着苏子瑜依旧将那方端砚带在身边,甚至还拿出来使用,心中便是一阵按捺不住的窃喜。他自以为自己的计策天衣无缝,苏子瑜这个书呆子,定然是毫无察觉,还把这害人的东西当成了宝。
这半个月来,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以往那些晦涩难懂的经义,如今看来竟是豁然开朗;过去总也写不好的策论,现在下笔如有神助。连平日里要求最是严苛的博士,都几次三番地夸赞他进步神速。
他知道,这一切,都源于那方砚台,源于它正源源不断地从苏子瑜身上窃取来的文昌气运。
他甚至有些期待苏子瑜能再多“病”几日,这样一来,待到秋闱之时,自己便能将他的才气尽数化为己用,一举夺魁,也不是没有可能。
课间休息时,钱枫故作关切地凑了上来,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子瑜兄,看你今日气色似乎好了不少?前些日子见你精神不济,为兄可一首为你担心呢。”
苏子瑜抬起头,脸上适时地露出了一丝感激与些许倦意,他轻咳了两声,道:“多谢钱兄挂怀。许是前几日的大夫开的方子起了作用,今日觉得头脑清明了些。说起来,还要多谢钱兄所赠的这方宝砚,用起来确实顺手,爱不释手呢。”
他一边说,一边还用衣袖轻轻擦拭了一下砚台的表面,一副珍爱无比的模样。
钱枫见状,心中更是得意,嘴上却连连谦虚:“哪里哪里,一方小玩意儿罢了,子瑜兄喜欢就好。只是……我看子瑜兄虽精神了些,但眉宇间似乎还带着疲态,秋闱在即,可千万要保重身体啊。”
他这番话,明为关心,实则是在试探苏子瑜的状态,并暗示他“你的好运到头了”。
苏子瑜心中冷笑,面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苦笑着点了点头:“唉,钱兄说的是。不知为何,近来总觉得力不从心,或许是积劳成疾吧。只盼着能撑过秋闱便好。”
两人这番对话,落在旁人耳中,只当是同窗间寻常的问候。可这其中的机锋与算计,却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清楚。
钱枫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他几乎己经能预见到,在秋闱的考场上,自己文思泉涌,下笔千言,而苏子瑜则会头脑昏沉,抓耳挠腮,最终名落孙山的凄惨景象。
然而,他没有注意到的是,自打他靠近苏子瑜之后,自己头顶上那原本因窃运而显得异常明亮的青色气运,竟是不受控制地溢出了一丝,悄无声息地被那方端砚吸了过去,再通过砚台,流转回了苏子瑜的身上。
接下来的几日,情况开始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发展。
苏子瑜的状态一日好过一日,他不仅恢复了往日的水准,甚至在几次学堂的辩论和考较中,引经据典,言辞犀利,见解独到,连博士都对他赞不绝口,称其“己有大家之风”。
反观钱枫,却像是走了霉运一般。
先是在课堂上,被博士提问一个最基础的典故出处,他明明张口就来,话到嘴边却突然一片空白,支支吾吾半天答不上来,惹得同窗一阵窃笑,博士也连连摇头。
而后,他走路时平地摔跤,将自己最心爱的一支湖笔摔断了笔杆;吃饭时被鱼刺卡了喉咙,咳得满脸通红;就连晚上温书,房梁上都会无缘无故掉下来一只蜘蛛,正好落在他摊开的书页上。
最严重的一次,是他熬夜写好的一篇得意策论,准备次日呈给博士斧正,结果夜里窗户没关好,一阵妖风刮过,将墨汁打翻,正好将那篇策论染得一塌糊涂。
一连串的倒霉事,让他心烦意乱,焦躁不安。他感觉自己窃来的那股“灵气”正在飞速流逝,头脑也开始变得昏沉起来,看书看不了几页就觉得眼花缭乱。
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甚至怀疑过是不是砚台的效力减弱了,可每次看到苏子瑜依旧在使用,并且状态越来越差(这是苏子瑜故意装出来的),他便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只能将这一切归结于自己考前压力太大,心神不宁。
时光飞逝,转眼便到了乡试秋闱之日。
天还未亮,靖安侯府的马车便己停在了贡院门口。
苏临渊、苏子墨、苏子轩三人都亲自前来为苏子瑜送考。
“子瑜,放宽心,正常发挥即可。”苏临渊沉声勉励,眼神中充满了信任。
苏子轩则是大大咧咧地捶了弟弟一下:“三弟,拿出你的真本事,让那个姓钱的瞧瞧,谁才是真正的文曲星下凡!”
苏子墨则细心地为他整理了一下衣襟,温声道:“笔墨纸砚都检查过了吗?吃食和水都带足了。切记,考场之上,无论发生何事,都要稳住心神。”
苏子瑜一一应下,心中涌起一股暖流。他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回头望向马车的方向,车帘被一只纤纤玉手悄悄掀开一角,露出了苏清宁那张带着鼓励笑容的小脸。她无声地做了个口型:“三哥,加油。”
苏子瑜重重地点了点头。
他转身,提着考篮,随着人流走向那道决定无数读书人命运的龙门。
就在他即将踏入贡院大门时,身后传来一阵小小的骚动。他回头一看,只见钱枫正狼狈地趴在地上,他的考篮翻了,里面的笔墨纸砚、干粮水囊撒了一地。原来是他太过紧张,脚下被门槛绊了一下,结结实实地摔了一跤。
周围的考生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钱枫在一片低低的议论声中,手忙脚乱地收拾着东西,脸色涨成了猪肝色。
苏子瑜看着他那副倒霉相,嘴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这才只是个开始。
他收回目光,深吸一口气,迈着沉稳而坚定的步伐,走进了考场。
一场无声的战争,即将在这方寸之地,见出分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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