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辗转。
苏晚睡得并不安稳。她的梦境光怪陆离,一会儿是临海市雾气弥漫的海滩,一会儿又是母亲夏晴那张在旧照片里明媚又哀伤的脸。梦里,总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婴儿在哭泣,她拼命想看清他们的脸,却怎么也看不清。
最后,她是被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惊醒的。
天还未完全亮透,窗外是一片朦胧的青灰色。
身旁的陆景深己经坐了起来,他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他没有立刻接听,而是回头看了一眼被吵醒的苏晚,对她做了一个安抚的眼神,然后才起身,拿着手机走到了阳台上,并细心地关上了阳台的门。
苏晚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这个时间,能让陆景深如此郑重对待的电话,除了瑞士那边,不会有第二个可能。
她再也睡不着,坐起身,紧紧地抱着被子,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扇紧闭的阳台门。玻璃门上,只映出陆景深高大挺拔的剪影,她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只能看到他偶尔会抬手,做一个简短的手势。
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被无限拉长的煎熬。
终于,阳台的门被推开了。
陆景深走了进来,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苏晚还是从他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捕捉到了一丝复杂难辨的情绪。
“找到了?”苏晚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干涩。
“找到了。”陆景深点头,他走到床边坐下,很自然地握住了她冰凉的手,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她,“我的人在瑞士卢塞恩湖边的一座疗养院里,找到了陈望德医生。”
苏晚的呼吸一滞,心脏狂跳起来:“那他……他说了什么?他还记得我妈妈吗?”
陆景深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斟酌着用词。
“他记得。”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他说,他对夏晴这个名字,印象非常深刻。因为……那是他职业生涯中,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亲手将一对双胞胎分开。”
将一对双胞胎……分开。
这几个字,像一把淬了冰的利刃,狠狠地刺进了苏晚的心脏。
虽然早有预料,但当这个事实被一个二十多年前的亲历者证实的时候,那种冲击力,依旧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为什么……”她的嘴唇颤抖着,“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景深握紧了她的手,沉声将电话里得到的信息,原原本本地转述给她。
“陈医生说,当年你母亲是一个人来找他的。她看起来很年轻,也很憔悴,但眼神却异常坚定。她付了一笔远超常规的、巨额的现金,只有一个要求——孩子出生后,她只能带走一个,另一个,必须由诊所处理,送得越远越好,永远不能让她知道下落。”
苏晚的脸色,一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妈妈……她……亲口说的?”她不敢相信,那个温柔的、会抱着她讲故事的母亲,会做出如此残忍的决定。
“是。”陆景深的语气很沉重,“陈医生说,他当时也觉得很奇怪,甚至怀疑过你母亲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他开的是私人诊所,原则就是拿钱办事,从不多问客人的私事。”
“他还提到一个细节,”陆景深顿了顿,看着苏晚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他说,你母亲当时交给他一个信物,让他务必转交给那个被送走的孩子。那是一枚吊坠,款式很特别,像一片羽毛。”
羽毛吊坠!
苏晚的瞳孔猛地一缩,脑海里瞬间闪过旧相册里,母亲脖子上戴着的那条项链!
“和我昨天在照片里看到的一样?”她急切地问。
“一模一样。”陆景深肯定了她的猜测,“我的人己经把照片发给陈医生确认过了。他说,就是这枚吊坠。”
“他还说,这枚羽毛吊坠,其实是一对。你母亲自己的脖子上,戴着另一枚。两枚吊坠的造型完全一样,只是细节处有微小的差别,可以合二为一。”
一对……
可以合二为一。
苏晚的大脑嗡嗡作响。
原来,那不是一条普通的项链,而是一对寄托了母亲思念与愧疚的信物。她将其中一枚,留给了那个被迫分离的孩子,希望有一天,他们能够凭此相认。
“那……那个孩子呢?”苏晚抓着陆景深的手,指甲几乎要嵌进他的皮肉里,“陈医生把他送到哪里去了?他还好吗?”
这才是她最关心的问题。
陆景深的眉头,却在此时,紧紧地蹙了起来。
“问题,就出在这里。”他的声音,变得前所未有的凝重,“陈医生说,按照当初的约定,在孩子出生后的第三天,会有一户提前联系好的、无法生育的瑞士富商夫妇,来诊所领养那个孩子。”
“可是,就在约定好领养的前一天晚上,诊所里……出事了。”
苏晚的心,一下子悬到了顶点。
“出什么事了?”
“那个被留下的孩子,突然失踪了。”
“失踪?”苏晚失声惊呼,“怎么会失踪?在诊所里,一个刚出生不到两天的婴儿,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失踪?”
“陈医生也说不清楚。”陆景深的表情同样充满了困惑,“他说,那天晚上,诊所里只有他和两名护士值班。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任何外人闯入的痕迹。可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发现,育婴室里的那个孩子,连同襁褓,都不见了。”
“他们找遍了整个诊所,都没有找到。报警之后,警方也来调查过,最后,也只能以一桩离奇的失窃案结案,至今都没有破。”
“而你母亲,夏晴,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当场就崩溃了。她在临海市疯了一样地找了半个多月,一无所获之后,才失魂落魄地,带着剩下的那个孩子……也就是你,离开了。”
一个又一个惊人的反转,让苏晚的大脑几乎要停止运转。
她以为,她会听到一个关于“被富商领养,从此过上优渥生活”的故事。却怎么也没想到,等来的,会是“离奇失踪,至今下落不明”的结局。
失踪……
一个刚出生两天的婴儿,独自一人,在这个世界上,能活下去吗?
这个念头,像一把钝刀,在她的心上来回地切割着,痛得她几乎要蜷缩起来。
二十二年来,她以为自己是孤身一人。可现在她才知道,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或许……曾经有过另一个与她血脉相连的生命,却在她还来不及感知到他(她)的存在时,就以一种最残酷的方式,永远地消失了。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她喃喃自语,眼泪不受控制地滑落。
陆景深将她紧紧地搂进怀里,用自己的胸膛,给予她支撑的力量。
“苏晚,你冷静一点,听我说。”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强制人安定的力量,“事情,或许还没有到最坏的地步。”
苏晚抬起泪眼婆娑的脸,不解地看着他。
“陈医生还提供了一个很关键的线索。”陆景深看着她的眼睛,沉声说道,“他说,在孩子失踪的时候,那枚作为信物的羽毛吊坠,也一起不见了。”
“吊坠?”
“对。陈医生说,他很确定,那枚吊坠是放在婴儿襁褓里,最贴身的地方的。如果只是普通的盗窃,贼人没有理由会拿走一个看起来并不算特别贵重的银质吊坠。”
“除非……”陆景深的黑眸里,闪过一道精光,“除非,带走孩子的人,他的目标,从一开始,就是这个孩子。他知道这个孩子的身份,也知道这枚吊坠的意义。”
苏晚的脑子飞快地转动着。
她瞬间就明白了陆景深话里的意思。
这不是一桩随机的婴儿失窃案。这是一场……有预谋的、精准的“劫持”!
“你的意思是……带走孩子的人,很可能……和我母亲,或者我那位素未谋面的亲生父亲,有关系?”
“有这个可能。”陆景深点头,“而且,是最大的可能。”
这个推论,让原本陷入绝望的苏晚,心中又重新燃起了一丝微弱的希望。
如果不是意外,而是被人带走了,那至少说明……那个孩子,有很大概率,还活着!
“那……那我们该从哪里查起?”她急切地抓住这根救命稻草。
“从你母亲,和你那位‘惹不起’的生父身上查起。”陆景深的思路异常清晰,“我会让人重新梳理你母亲当年的社会关系,尤其是她在休学那半年里,所有可能接触到的人。”
“至于你生父那边……”他顿了顿,目光落在了床头柜上,那封来自苏信的、夏晴的遗信上。
“这封信,现在成了最关键的线索。”
“你是说……”
“信里提到,你的生父,是一个‘大人物’。”陆景深的眼神变得深邃而锐利,“这个范围,虽然依旧很广,但至少,为我们划定了一个大致的圈层。”
“我会让张玮去查。二十三、西年前,景城,乃至整个国内,有能力让你母亲说出‘惹不起’这三个字,并且能悄无声息地从一家安保严密的私人诊所里带走一个婴儿,还不留下任何痕迹的……这样的人,或者说家族,屈指可数。”
他冷静地分析着,将一团乱麻般的线索,梳理得清清楚楚。
苏晚看着他,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安定感。
这个男人,就像一个能力挽狂澜的定海神针。无论多大的风浪,只要有他在,似乎都能够被平息。
她吸了吸鼻子,擦干眼泪,努力让自己振作起来。
“那……那个吊坠呢?”她想起了另一条线索,“那个羽毛印记,有结果了吗?”
陆景深摇了摇头:“还没有。那个印记太模糊了,而且年代久远,排查起来需要时间。不过,我己经把清晰化的图像,发给了欧洲几个最顶尖的古董珠宝鉴定师,应该很快就会有反馈。”
他看着苏晚依旧苍白的脸色,伸手,温柔地将她鬓边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
“苏晚,我知道你很急,但这件事,急不来。”他的声音放缓,带着安抚的意味,“现在,我们己经有了明确的方向。接下来,就是抽丝剥茧,耐心等待。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不要胡思乱想,把精力放在你的工作上。”
“把这些烦心事,都交给我,好吗?”
苏晚看着他眼底的认真与坚定,心中涌上一股暖流。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是啊,她不能垮掉。
为了那个下落不明的同胞手足,为了查清母亲当年的真相,她必须坚强起来。
而且,她还要完成“新生”系列的设计。她要用自己的作品,去讲述这个关于“双生”的故事,去纪念那个她从未见过,却血脉相连的亲人。
这,或许就是她此刻,唯一能为他(她)做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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