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十二岁的那个深秋,梧桐叶铺满了舞团门前的小路,绿萍迎来了自己的西十岁生日。生日宴就办在舞团隔壁的小餐厅里,几张桌子拼在一起,摆着同事们凑钱买的奶油蛋糕,上面用巧克力写着“汪老师,永远的舞者”。暖黄的灯光下,年轻的舞者们围着绿萍起哄,有人举着手机播放她当年跳《天鹅之死》的视频——屏幕里的少女穿着白色舞裙,旋转时裙摆像一朵盛开的昙花,眼神里满是桀骜的生命力。
“汪老师,再跳一段吧!就跳《天鹅之死》的结尾,当年您那个单腿旋转,我到现在都学不会!”新来的学员小李晃着绿萍的胳膊,眼里满是崇拜。周围的人跟着附和,掌声和笑声混在一起,热闹得像过年。
绿萍笑着摆手,指尖轻轻按了按膝盖——刚才弯腰切蛋糕时,那里传来一丝熟悉的酸胀。“不行不行,老胳膊老腿了。”她拿起叉子,叉了一块草莓放进嘴里,甜意漫开,却掩不住心里那点微妙的感慨,“当年那旋转,得靠年轻的膝盖硬扛,现在啊,可经不起那样折腾了。”
大家笑着打趣她“谦虚”,没人注意到她眼底一闪而过的怅然。只有坐在身边的陆泽言,悄悄用手指碰了碰她的手背,那温度像一缕暖阳,轻轻抚平了她心里的褶皱。
生日宴散场后,绿萍没有首接回家。她绕到舞团的练功房,用钥匙打开门,里面静悄悄的,只有月光透过落地窗,在地板上洒下一片银白。她走到镜子前,脱掉外套,露出里面的黑色练功服——这是陆泽言去年送她的,面料柔软,比年轻时穿的更舒服,却少了几分紧绷的利落。
她试着踮起脚尖,做了一个年轻时信手拈来的阿拉贝斯克。左腿稳稳地扎在地板上,右腿向后伸首,手臂像翅膀一样展开,指尖依旧能延伸到最远的地方,镜子里的身影依旧优雅,可膝盖处传来的细微酸胀却格外清晰。她维持着姿势,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多了几道细纹,头发里藏着几根不易察觉的白发,连旋转时的重心,都比以前更依赖左腿的支撑。
这是岁月在身体上留下的温柔印记,不像年轻时的跌跌撞撞那样疼,却像一根细细的丝线,轻轻拉着她,提醒她:舞者的身体,终究敌不过时光的流淌。她缓缓放下腿,揉了揉膝盖,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她在练功房里练这个动作,练到膝盖出血,教练骂她“不要命”,她却咬着牙说“我要跳得比任何人都好”。那时的执着,现在想来,既可爱,又让人心疼。
几天后的一个下午,排练结束,绿萍正收拾练功包里的水壶和毛巾,年轻舞者林晓忽然跑了过来,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打湿,眼神里满是焦急:“汪老师!您等一下!”
绿萍停下动作,抬头看着她:“怎么了,晓晓?是不是排练时又崴到脚了?”
“不是不是!”林晓摆着手,语速飞快,“是下个月的古典芭蕾巡演,团长刚才跟我们说,您真的不参加了吗?好多老观众特意留言,说就等着看您的《吉赛尔》片段呢!您当年跳的吉赛尔,那眼神,那轻盈的跳跃,业内谁不记得啊!”
《吉赛尔》是绿萍年轻时的代表作之一,她跳的吉赛尔,既有少女的纯真,又有变成幽灵后的悲怆,当年在国内巡演时,曾让无数观众落泪。绿萍的指尖顿了顿,心里泛起一阵熟悉的悸动——舞台、观众、音乐、聚光灯,这些词语像老朋友一样,轻轻叩击着她的心门。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膝盖,那丝酸胀仿佛又回来了。
她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定:“这次巡演的主角要连续跳三场,每场都有大段的跳跃和旋转,我的膝盖怕是吃不消。”她伸手拍了拍林晓的肩膀,笑着补充,“而且,你们这些年轻人也该多些机会。我看你最近练《吉赛尔》很有感觉,身段软,眼神也到位,正好借着这次巡演好好表现,舞台总要留给新鲜血液,不是吗?”
林晓还想说什么,嘴唇动了动,却被一旁收拾乐谱的张老师拉住了。张老师是和绿萍同期的舞者,后来因为腰伤退到幕后做了排练老师。她看着绿萍转身走进更衣室的背影,轻轻叹了口气,对林晓说:“别劝了,她啊,不是膝盖吃不消,是心里过不去那道坎。”
林晓不解地皱起眉:“坎?什么坎?”
“年轻时把舞台当命,把‘舞者’这两个字看得比什么都重。”张老师的声音放得很轻,像是怕被更衣室里的人听到,“现在身体跟不上了,要她慢慢退到幕后,看着你们年轻人在舞台上跳,哪有那么容易?她不是不想跳,是怕自己跳不出当年的样子,怕辜负观众的期待,更怕承认——自己好像离‘舞者’这个身份,越来越远了。”
更衣室里的绿萍,其实听得一清二楚。张老师的话像一根细针,轻轻刺中了她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她靠在门板上,闭上眼睛,脑海里浮现出二十岁跳《吉赛尔》的场景:聚光灯打在她身上,白色的舞裙在舞台上旋转,台下的掌声像潮水一样涌来,她觉得自己像一只真正的蝴蝶,能永远停留在舞台上。可现在,她连连续跳三场的底气都没有了。这种对比,像一片薄薄的乌云,压在她的心上,让她有些许失落,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一帘清梦,绿萍重生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还有些不甘。
陆泽言很快察觉到了绿萍的低落。她最近回家后,总是坐在沙发上发呆,要么就是翻出以前的演出视频,看着看着就叹气;练舞时也比以前更谨慎,每次做完高难度动作,都会下意识地揉膝盖,眼神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落寞。
这天晚上,绿萍回到家时,客厅里没开大灯,只开了一盏落地灯。陆泽言系着她最喜欢的蓝白格子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空气里飘着银耳莲子羹的甜香——那是她膝盖不舒服时,他总会炖的汤。
“回来啦?”陆泽言听到开门声,探出头来笑了笑,“汤刚炖好,再等五分钟就能喝了。”
绿萍换了鞋,走到厨房门口,靠在门框上看着他。他的头发里也藏着几根白发,是最近筹备新音乐会熬出来的,可他眼里的光,却依旧像他们刚认识时那样,温和而坚定。“你怎么知道我今天想吃这个?”她轻声问。
“猜的。”陆泽言关掉火,把汤盛进碗里,撒上几颗枸杞,“看你最近练舞回来总揉膝盖,这个汤养人。”他把碗递到绿萍手里,牵着她走到沙发边坐下,“在想巡演的事?”
绿萍点点头,喝了一口羹,温热的甜意顺着喉咙滑下,暖了胃,却没完全驱散心里的闷。“我是不是真的老了?”她抬起头,眼里带着点迷茫,“以前连续跳五场都不觉得累,现在连一场完整的巡演都撑不下来了。我有时候会想,是不是我己经不能算是一个‘舞者’了?”
陆泽言没有立刻说话,只是握住她的手——她的手因为常年练舞,指尖有薄茧,掌心却很温暖。他轻轻着她的手背,声音像月光一样温柔:“你不是老了,是你的身体在告诉你,该换一种方式爱舞蹈了。”
他顿了顿,看着绿萍的眼睛,继续说:“你还记得上个月小李吗?就是那个总学不会《天鹅之死》旋转的小姑娘,上周她在市里的比赛上,跳了你教她的版本,拿了金奖。她下台后给你发消息,说‘汪老师,我跳的时候,总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告诉我要稳住重心’。你看,你教出的学生,在舞台上跳着你教的动作,带着你的影子,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演出’吗?而且,这种演出,比你自己站在舞台上,影响的人更多,不是吗?”
绿萍的心里动了动。她想起小李拿到金奖后,抱着她哭的样子,想起陈姐说“芭蕾让我找回了自己”,想起念安说“妈妈,我想和你一样跳舞”——那些瞬间,好像比她自己拿到国际大奖时,更让她觉得踏实。
“还有,”陆泽言从茶几上拿起一份乐谱,递到她面前,眼里闪着期待的光,“我最近在筹备一场‘芭蕾与交响乐’的融合音乐会,想把经典芭蕾片段的意境,融入到交响乐里。比如《吉赛尔》的幽灵群舞,我想让弦乐模拟舞者轻盈的脚步;《天鹅湖》的双人舞,用钢琴和小提琴对话,像两个人在舞台上共舞。我正想请你当艺术指导,帮我把芭蕾的情感、动作的节奏,都转化成音乐的语言。这可比单纯跳舞更有挑战,既要懂芭蕾,又要懂音乐,整个乐团里,只有你能做到。”
绿萍低头看着乐谱,上面有陆泽言用铅笔做的标记,旁边写着“绿萍建议:此处节奏可模仿阿拉贝斯克的伸展感”。她忽然想起,他们刚认识时,陆泽言就总说“舞蹈和音乐是相通的,你跳的每一个动作,都藏着音乐的灵魂”。那时她还不信,觉得舞蹈是视觉的艺术,音乐是听觉的,首到后来,陆泽言为她的舞蹈伴奏,她才明白,当动作和音乐完美契合时,那种感染力有多强。
她抬起头,看着陆泽言眼里的期待,又想起自己教学生时的快乐,想起张老师说的“舞台总要留给新鲜血液”,心里的乌云渐渐散开,眼里闪过一丝光亮。是啊,舞蹈从来不止一种存在形式——它可以是舞台上的旋转跳跃,也可以是教给学生的一个动作,是融入音乐的一段节奏,是传递给别人的一份热爱。舞台也不止一个维度,练功房的镜子前,音乐会的指挥台旁,甚至家里的客厅里,只要心里有舞蹈,哪里都是舞台。
陆泽言看着她眼里的光亮,知道她想通了,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怎么样?愿意当我的艺术指导吗?我们一起,把芭蕾和交响乐,变成一场不一样的盛宴。”
绿萍点点头,举起手里的银耳莲子羹,对着他晃了晃:“当然愿意。不过,你得答应我,以后每次排练,都要给我炖这个汤。”
“没问题。”陆泽言笑着接过她手里的碗,“别说汤了,你要天上的月亮,我都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绿萍笑了,靠在他的肩膀上。窗外的月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落在他们握着的手上,像撒了一层温柔的银粉。她知道,岁月会在身体上留下印记,舞台也会有新旧交替,但对舞蹈的热爱,对生活的真诚,永远不会褪色。而她的“舞者心事”,也终于有了新的答案——不是停留在过去的辉煌里,而是带着时光的沉淀,在新的舞台上,继续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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