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栀子花香钻进窗棂时,念安的书桌上摆着两份截然不同的通知,像两条岔开的路,在她眼前延伸向远方。左边是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现代舞专业预科的录取通知书,米白色的信封上印着烫金的校徽,拆开时能闻到淡淡的油墨香,里面的信纸用优雅的花体字写着欢迎词,字里行间都透着顶尖艺术院校的严谨与专业。右边是国内重点高中的特长生录取意向书,红色的印章盖在落款处,白纸黑字写着“保证艺术特长培养,文化课同步跟进”的承诺,纸张边缘还留着她反复的褶皱。
这两份通知,是念安人生里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选择题”。她对着它们坐了整整三天,白天把自己关在练功房里,用高强度的训练来逃避思考——踢腿时走神,差点撞到把杆;练旋转时心不在焉,摔在地毯上,膝盖磕出一块淤青也没察觉。晚上回到家,她就坐在书桌前,一会儿打开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的官网,翻看着现代舞系的课程表,眼睛发亮地盯着“舞蹈与情绪表达”“跨媒介艺术融合”这些课程名称;一会儿又拿起国内高中的宣传册,看着里面熟悉的教学楼照片,想起和朋友们约定“一起考重点”的誓言,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闷得发慌。
她想去英国。从十二岁第一次在视频里看到皇家舞蹈学院的公开课,看到老师让舞者们闭上眼睛,用身体去感受音乐里的悲伤与喜悦时,她就悄悄把那里当成了梦想的终点。那里有最顶尖的现代舞资源,有能和全世界优秀舞者交流的机会,有她渴望了很久的、能深入探索“舞蹈本质”的课堂。可一想到要离开家,离开每天早上给她煎蛋的妈妈,离开会在她练舞后递上温水的爸爸,离开阳台上那只总在她写作业时跳上窗台的猫,她的心就空落落的,像被掏空了一块。
留在国内似乎是更稳妥的选择。重点高中的师资雄厚,艺术特长班的老师是妈妈的老朋友,会格外照顾她;每天晚上能回家吃妈妈做的饭,周末可以和爸爸妈妈去公园散步,甚至能随时去外婆家蹭一碗糯米藕。可每次想到“错过”这两个字,她就觉得不甘心——这样的机会,可能一辈子只有一次,要是现在放弃了,将来会不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后悔?
这天晚上,月亮升得很高,银辉洒在阳台的秋千上,像铺了一层薄薄的霜。念安抱着膝盖坐在秋千上,轻轻晃着,手里攥着那两份通知,对着月亮发呆。她想起白天练舞时,舞蹈老师说她的动作里“少了点冲劲”,她知道,那是因为心里的纠结像一块石头,压得她没法全心投入。
“在想什么?”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温柔的暖意。念安回头,看到绿萍端着一杯热牛奶走过来,杯壁上冒着淡淡的热气,氤氲了她的眉眼。绿萍在她身边坐下,把牛奶递到她手里,指尖触到她冰凉的手时,轻轻皱了皱眉:“晚上风凉,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念安接过牛奶,温热的触感从掌心传到心底,她把头轻轻靠在绿萍的肩上,声音闷闷的,像受了委屈的小猫:“妈妈,我好纠结。”她顿了顿,把心里的想法一股脑地说了出来——怕去了英国跟不上课程,怕语言不通没法和老师同学交流,怕夜里想家想得睡不着;可留在国内,又怕错过梦想,怕将来会遗憾。末了,她小声问:“我是不是太贪心了?既想守着你们,又想追自己的梦。”
绿萍摸了摸女儿的头发,柔软的发丝在指尖滑过,像极了念安小时候扎着的羊角辫。她想起自己二十岁那年,也是这样站在人生的岔路口——国家芭蕾舞团的录取通知书己经寄到家里,她甚至己经准备好了行李箱,却在出发前一周遭遇了车祸,错过了那场改变命运的面试。躺在病床上的那些日子,她看着窗外的梧桐叶从绿变黄,心里的遗憾像潮水一样涌上来,无数次想:如果那天没有出门,如果走得慢一点,如果……可人生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
“念安,妈妈年轻的时候,也错过过很重要的机会。”绿萍的声音很轻,像月光一样温柔,“那时候我是芭蕾舞团最被看好的新人,所有人都说我会是下一个‘首席’。可一场车祸,让我错过了进国家舞团的机会,也差点让我再也站不起来。”她顿了顿,指尖轻轻拂过念安的发顶,“那时候我总在想,如果当初再勇敢一点,再小心一点,会不会不一样?后来我才明白,人生从来没有‘标准答案’,无论选哪条路,都会有遗憾。但比起‘失败’,‘后悔’才是最可怕的——失败了可以重来,可后悔了,就只能在心里反复煎熬,再也回不去了。”
念安抬起头,眼里含着泪光,看着绿萍的眼睛。绿萍的眼里映着月光,也映着她的影子,那眼神里有理解,有心疼,还有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坚定。
“你想去英国,不是因为别人说那里好,也不是因为跟风,对不对?”绿萍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是因为你真的喜欢那里的舞蹈,喜欢那里的课堂,想去看看更广阔的世界,对吗?”
念安用力点了点头,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热牛奶杯里,泛起一圈小小的涟漪:“嗯。我看了他们去年的公开课视频,有个老师讲‘舞蹈不是动作的堆砌,是情绪的流动’,他让舞者们听着音乐自由表达,那些动作虽然不标准,却特别打动人。我特别想亲耳听他讲课,想和那些舞者一起跳舞,想知道自己的舞蹈还能有多少种可能。”
绿萍笑了,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拍着她的背,像她小时候受了委屈时那样:“那就去。”她的声音很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支持,“妈妈和爸爸永远是你的后盾。你去追逐自己的梦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去成为你想成为的人。我们在家等你回来,等你分享你的故事,等你带着新的舞蹈理念回来,给妈妈当老师。”
“而且,”绿萍拿起桌上的手机,点开机票预订界面,笑着晃了晃,“现在交通这么方便,从伦敦到北京,十几个小时就到了。想我们了,就视频通话,妈妈给你看家里的猫,给你看阳台上新开的栀子花;放假了就回来,妈妈给你做你爱吃的可乐鸡翅,爸爸带你去听他的音乐会。怕什么?”
就在这时,陆泽言也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一个深棕色的笔记本,封面己经有些磨损,边缘泛着旧旧的黄色。他在念安面前蹲下,把笔记本递给她:“这是爸爸当年第一次出国演出时带的笔记本。那时候我才二十五岁,第一次去维也纳指挥,心里特别紧张,晚上睡不着觉,就把注意事项、演出时的心情,还有遇到的有趣的事,都记在里面。”
念安接过笔记本,指尖着粗糙的封面,打开一看,里面的字迹有些潦草,却很认真——第一页写着“时差:比国内晚7小时,记得调闹钟”;第二页画着一个简单的乐谱,旁边写着“乐团首席的小提琴音色很美,要多和他交流”;第三页记着一家餐厅的地址,备注“这里的牛排很好吃,下次带绿萍来”……那些密密麻麻的字迹,像一条时光隧道,让她看到了年轻时的爸爸,也看到了他对音乐的热爱,对家人的牵挂。
“现在把它送给你。”陆泽言的声音很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希望你不管走多远,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能打开它看看,记得自己为什么出发,记得家里永远有人在等你。”
念安抱着笔记本,眼眶彻底红了。她扑进绿萍和陆泽言的怀里,哽咽着说:“谢谢爸爸妈妈……我一定会好好努力,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会记得每天给你们发消息,会把遇到的事都记在笔记本里,等我回来,讲给你们听。”
绿萍拍着她的背,眼泪也忍不住掉了下来。她知道,这不是离别,而是女儿成长的开始——就像小时候学走路,她松开手,看着念安跌跌撞撞地向前跑,心里有不舍,却更多的是骄傲。
第二天一早,念安主动拨通了英国皇家舞蹈学院的招生办公室电话,清晰地说出“我确认接受录取”时,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格外坚定。挂了电话,她走到书桌前,贴了一张便利贴,上面写着“目标:伦敦”,然后翻开英语课本,开始背单词。
从那天起,念安的生活变得忙碌却充实。每天早上六点起床,先听半小时英语听力,然后去练功房练舞,下午跟着网上的课程学英语语法,晚上背单词、写英语作文。绿萍没有催她,也没有给她压力,只是在她练舞累了的时候,给她泡一杯蜂蜜水,坐在练功房的角落,看着她汗流浃背的样子;在她背单词背到烦躁的时候,陪她聊一会儿天——聊英国的天气,说伦敦的夏天很凉爽,不用怕热;聊那里的舞蹈节,说每年夏天都会有很多舞团表演,她可以去看个够;聊她未来的规划,问她想不想在那里读本科,想不想和当地的舞者合作编舞。
有时候,念安会把自己写的英语作文读给绿萍听,绿萍听不懂,却会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听起来很流畅”;有时候,念安会给绿萍跳新学的现代舞片段,绿萍会笑着说“比妈妈当年厉害多了”。母女俩的对话里,少了从前的“指导与被指导”,多了“分享与倾听”,那些关于“离别”的不安,渐渐被“成长”的期待取代,像初夏的栀子花,在不知不觉中,开出了淡淡的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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