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萍五十岁这年的春天，风里带着刚抽芽的草木清香。陆泽言正式办理了退休手续，从常年奔波的演出日程里抽出身来，把日子过成了一首舒缓的歌。
每天清晨，天刚蒙蒙亮，两人就会牵着手上街，步行去附近的公园。公园里的老槐树刚冒出新叶，嫩绿色的芽苞缀在枝头，像一串串小铃铛；晨练的人们散落在各处，有打太极的老人，有跑步的年轻人，还有推着婴儿车的父母，笑声和鸟鸣混在一起，格外热闹。绿萍会跟着老人们练太极，她穿着宽松的灰色太极服，动作舒展缓慢，抬手时像拂过水面的风，屈膝时像扎根土壤的树——这是她去年跟着公园的张大爷学的，起初是为了活动筋骨，后来竟渐渐喜欢上这份从容，“比练芭蕾轻松，却一样能感受到身体的韵律”，她常笑着对陆泽言说。
陆泽言就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一把深棕色的小提琴，琴身被岁月磨得发亮。他不会打扰绿萍，只是等她练完一套太极，便拉起熟悉的旋律——有时是《山涧的小天鹅》，轻快的调子引得路过的孩子停下脚步，围着他转圈；有时是《岁月之舞》，舒缓的旋律像夕阳下的流水，绿萍会坐在他身边，跟着节奏轻轻哼唱，手指在膝盖上打着拍子。阳光透过槐树叶的缝隙，洒在他们身上，形成斑驳的光影，像一幅温暖的油画。
下午的时光，大多耗在舞团的公益教室里。教室不大，却收拾得干净整洁，墙上贴满了孩子们的画，角落堆着捐赠的舞鞋和绘本。绿萍会教孩子们练基本功，她不再像年轻时那样严格，而是把压腿、下腰变成小游戏——“我们来当小树苗，慢慢长高”，她会让孩子们趴在地上，双手撑地，慢慢抬起上半身，像小树苗破土而出；“我们来学小猫伸懒腰”，她会带着孩子们踮脚、伸展手臂，脸上带着温柔的笑容。孩子们喜欢围着她，有的拉着她的衣角，有的趴在她的膝盖上，叽叽喳喳地问东问西，她总是耐心地一一回答，眼里的温柔像要溢出来。
陆泽言则在教室的另一角，给孩子们上音乐欣赏课。他会拿出不同的乐器——小提琴、口琴、甚至是自己做的竹笛，给孩子们讲解每种乐器的声音特点。“你们听，小提琴的声音像不像小鸟在唱歌？”他拉起一段轻快的旋律，孩子们立刻瞪大眼睛，有的模仿小鸟叫，有的跟着节奏拍手。有时，他会让孩子们闭上眼睛，听他演奏《雪孩子》的片段，“想象一下，雪花落在地上，雪孩子在雪地里跳舞，是不是很美好？”孩子们的想象力总是很丰富，有的说“我听到雪孩子在笑”，有的说“我听到雪花落在树枝上的声音”，教室里的气氛温馨而热闹。
周末的日子，一家三口总喜欢回绿萍父母家吃饭。汪父的头发己经全白了，却依然精神矍铄，每次知道他们要回来，一早就去菜市场买最新鲜的五花肉，在厨房里忙前忙后。绿萍会走进厨房帮忙，看着父亲熟练地把五花肉切成块，焯水、炒糖色、加调料，动作一气呵成，香味很快弥漫了整个屋子。“还是爸做的红烧肉最香。”绿萍靠在门框上，笑着说。汪父回头看她，眼里满是宠溺：“你呀，从小就爱吃这个，五十岁了还是没变。”
汪母则拉着念安的手，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絮絮叨叨地催她找对象：“安安，你也不小了，该找个男朋友了。你看你爸妈，年轻的时候互相扶持，现在多幸福。”念安总是笑着依偎在汪母怀里，撒娇道：“妈，不急嘛。我要像爸爸妈妈一样，找到一个能和我一起追求梦想的人。你看他们，一个教舞蹈，一个教音乐，多有默契。我也想找一个能陪我一起去山区，一起给孩子们建舞蹈教室的人。”汪母无奈地摇摇头，却也忍不住笑了：“你呀，跟你妈年轻时一样，什么都要和‘梦想’绑在一起。”
饭桌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汪父给绿萍夹了一块红烧肉，陆泽言给绿萍盛了一碗汤，念安则把自己碗里的青菜夹给汪母，说说笑笑间，满是家庭的温馨。窗外的阳光洒在餐桌上，盘子里的红烧肉泛着油光，汤里的葱花浮在表面，简单的饭菜，却因为一家人的陪伴，变得格外香甜。
有一次，绿萍整理书房的旧物，从一个纸箱底部翻出了一件折叠整齐的蓝白条纹病号服。布料己经有些发黄，袖口磨得有些毛边，领口处还留着当年医院的编号。看到病号服的瞬间，绿萍的思绪像被拉回了多年前的医院——消毒水的味道，窗外刺眼的阳光，膝盖传来的阵阵疼痛，还有醒来时的茫然和绝望。她的指尖轻轻拂过布料上的条纹，心里泛起一阵酸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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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萍转过身，靠在他的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墨香，心里的酸涩渐渐消散。“是啊，都过去了。”她抬头看着陆泽言的眼睛，他的眼角己经有了淡淡的皱纹，头发里也夹杂着几根银丝，却依旧温柔，像当年在舞蹈房外等她时的样子，“我现在有时候会想，如果当年没有重生，我会是什么样子？可能还在抱怨命运的不公，可能永远走不出车祸的阴影，可能一辈子都活在对过去的悔恨里。”
陆泽言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动作温柔而坚定：“不管有没有重生，你都是那个热爱舞蹈、勇敢坚强的汪绿萍。重生只是给了你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而你用这个机会，靠自己的努力，活成了最好的自己。你看，你教出了那么多优秀的学生，帮助了那么多山区的孩子，还把我们的念安培养得这么好。这些，都是你自己做到的。”
绿萍笑了，眼角泛起淡淡的泪光。她知道，陆泽言说得对。重生只是一个契机，真正让她走出阴霾、获得幸福的，是她从未放弃过自己——从未放弃对舞蹈的热爱，即使不能再站在舞台中央，也愿意把这份热爱传递给孩子；从未放弃对生活的希望，即使经历过挫折，也依然相信美好；从未放弃对美好的追求，即使岁月流逝，也依然保持着对生活的热情。
这年冬天，第一场雪落下时，天空飘着细密的雪花，像柳絮一样轻轻飞舞。绿萍和陆泽言一起，驱车去了青山小学的“舞蹈梦想教室”。车子行驶在山路上，路边的树木挂满了积雪，像披上了一层白色的绒毯；山间的溪水结了薄冰，冰面上落着一层雪花，像一幅素雅的水墨画。
刚到学校门口，就听到教室里传来欢快的音乐声。推开门一看，孩子们正在排练《雪孩子》——他们穿着白色的舞裙，舞裙上缀着银色的亮片，像雪花一样闪闪发光；有的孩子手里拿着白色的丝巾，跟着音乐旋转，丝巾在空中飘起，像雪花飞舞；石头站在队伍前面，穿着白色的舞裤和舞鞋，动作比以前更舒展，更自信，像一个真正的“雪王子”。
“汪老师！陆老师！”孩子们看到他们，兴奋地围了上来，有的拉着绿萍的手，有的抱着陆泽言的胳膊，雪花落在他们的头发上、衣服上，像撒了一层糖霜。“我们正在排练《雪孩子》，准备在元旦晚会上表演！”石头仰着小脸，兴奋地说。
陆泽言笑着点点头，从车里拿出小提琴，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雪花落在小提琴上，他轻轻拂去，然后拉起了《雪孩子》的旋律。琴声舒缓而温柔，像雪花落在地上的声音，又像雪孩子在雪地里奔跑的笑声。绿萍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笑着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的白色毛衣，跟着音乐，和孩子们一起跳了起来。
她的动作不再像年轻时那样轻盈，膝盖的旧伤让她不能做太高难度的踮脚动作，却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岁月的温柔——她牵着孩子们的手，和他们一起旋转；她蹲下身子，和孩子们一起模仿雪孩子的样子；她抬起手臂，像雪花一样轻轻飘落。陆泽言的琴声跟着她的动作，时而轻快，时而舒缓，琴音和舞步完美融合，像一首岁月的歌。
念安站在教室门口，手里拿着手机，记录下这温馨的一幕。视频里，绿萍的头发上落着雪花，眼角的皱纹在笑容里显得格外温柔；陆泽言坐在窗边，小提琴上沾着雪粒，眼神始终追随着绿萍，满是宠溺；孩子们围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像雪花一样纯净，舞裙在雪地里旋转，像一朵朵盛开的白色花朵。
雪花还在轻轻飘落，落在教室的窗户上，形成一层薄薄的雾气；音乐和笑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教室里，回荡在山间的雪地里。绿萍看着身边的陆泽言，看着围着她跳舞的孩子们，心里满是平静和幸福。她知道，岁月带走了青春的容颜，却带不走心中的热爱和温暖；时光改变了生活的模样，却改变不了彼此的陪伴和默契。
这就是她想要的生活——岁月安暖，琴瑟和鸣，身边有爱人的陪伴，有孩子的欢笑，有热爱的舞蹈，有传递不完的温暖。而这样的生活，会在未来的日子里，继续温柔地延续下去，像山间的溪水，像飘落的雪花，像陆泽言的琴声，像孩子们的笑容，永远温暖，永远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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