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城第一人民医院。
消毒水的味道,是林默对这里最深刻的记忆。它像一种无形的,冰冷的介质,将生与死,希望与绝望,无差别地包裹起来。
他换上了一身从医院后勤处“借”来的清洁工制服,戴着口罩和一顶蓝色的工作帽,帽檐压得很低,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他推着一辆半旧的清洁车,车轮在光洁的地砖上,发出有节奏的,轻微的吱呀声。
他看起来,与走廊里其他忙碌的清洁工,没有任何区别。
住院部B栋,是整座医院安保最严密的地方。这里住的,非富即贵。林默乘坐员工电梯,一路畅通无阻地来到了十五楼。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一股与楼下截然不同的,安静到压抑的气息,扑面而来。
走廊里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大部分的脚步声。墙壁是暖色调的,挂着一些不知名的风景画。这里不像病房,更像是一家高级酒店。
但林默的心,却随着离1503号房越来越近,而一寸寸地收紧。
他看到了。
在1503号病房的门口,站着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材高大的男人。他们面无表情,眼神锐利,警惕地扫视着走廊里的每一个人。那不是普通的保镖,他们站立的姿势,和手部习惯性放置的位置,都透露出一种军人特有的,随时准备应对突发状况的专业素养。
沈卫国的安保,从未达到过这种级别。
林默推着清洁车,目不斜视地,缓缓向前。他的心跳,平稳而有力。越是危险的境地,他反而越是冷静。
当他经过那两个黑衣人身边时,其中一人的目光,在他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钟。那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带着审视和怀疑。
林默没有理会。他只是,像一个最普通不过的清洁工那样,略微佝偻着背,专注地,用拖把清理着地上的一个几乎看不见的污渍。
他的动作,不快不慢,充满了底层劳动者特有的,那种日复一日的麻木感。
黑衣人的目光,终于从他身上移开了。
林默的心中,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这只是第一关。
他推着车,继续向前,在经过1503号病房门口时,他的动作,有了一个微不可查的停顿。他弯下腰,装作在整理清洁车上的工具,眼角的余光,则透过病房门上那块小小的玻璃窗,向里看去。
只一眼,他的呼吸,便彻底停滞了。
病房里,很安静。
他看到了他的父亲,沈卫国。
那个在他面前,永远威严得如同一座山,甚至在与他决裂时都未曾有过丝毫软弱的男人,此刻,正坐在病床边。
他没有穿西装,只穿着一件柔软的羊绒衫。他正低着头,手里拿着一把小小的银质水果刀,极其专注地,削着一个苹果。他的动作,很慢,很轻,仿佛那不是一个苹果,而是一件稀世珍宝。那张总是布满威严和算计的脸上,此刻,竟然流露着一种林默从未见过的,近乎……温柔的神情。
而病床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看起来很虚弱,脸色苍白,双目紧闭,似乎正处于沉睡之中。她的鼻端,插着细细的氧气管。床边的仪器,正发出平缓而有节奏的,滴滴的声响。
她是谁?
是什么人,能让沈卫国,露出这样的表情?
就在这时,沈卫国削好了苹果。他将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放进一个干净的瓷盘里,然后,他抬起头,看向那个沉睡中的女人,轻声地说了一句什么。
林默听不见声音,但他能读懂他的唇语。
他说的是:“阿岚,今天天气很好,等你醒了,我们……”
阿岚。
这个名字,像一把生了锈的钥匙,猛地插进了林默记忆的最深处,撬开了一段被他尘封了将近二十年的,模糊的童年回忆。
他想起来了。
苏冉的母亲,苏伯母,她的名字,就叫……柳书岚。
一个荒谬到让他浑身冰冷的念头,疯狂地,从他心底滋生出来。
不可能。
苏伯母,在十五年前苏家出事后,不是因为悲伤过度,郁郁而终了吗?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官方的说法。
他的目光,不受控制地,再次投向那个躺在床上的女人。
尽管岁月和病痛,在她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痕迹,但那精致的眉眼轮廓,那高挺的鼻梁,依旧能看出年轻时,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而那张脸,与他记忆中,那个总是温柔地笑着,喊他“小彦”的苏伯母的脸,渐渐重合。
更让他感到头皮发麻的是,那张脸,与长大后的苏冉,至少有七分相像。
轰——
林默感觉自己的大脑,像被一颗炸弹引爆,瞬间变成了一片空白。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了半步。
清洁车,发出一声轻微的碰撞声。
门口的两个黑衣人,目光瞬间如利剑般,向他射来。
林默的心脏,狂跳起来。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低下头,继续扮演着那个笨手笨脚的清洁工。他推着车,准备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最后一刹那,他的目光,无意中扫到了病床的床头柜。
在那个柜子上,除了水杯和药瓶,还静静地,放着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玉。
一块用红绳穿着的,只有半边的,凤凰玉佩。
那玉佩的样式,那破碎的断口,与苏冉给他的那半块,一模一样。它们,本该是,完整的一块。
所有的侥幸,在这一刻,被击得粉碎。
所有的谎言,在这一刻,都显露出了它最狰狞,最残酷的真实面目。
苏冉的母亲,没有死。
她在这里,在这个被严密看守的病房里,像一个活死人一样,躺了十五年。
而他的父亲,沈卫国,这个亲手毁了挚友家庭的男人,却在十五年里,日复一日地,守着挚友的妻子。
这到底是怎样一种病态的,扭曲的,令人作呕的……情感?
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情感,而是一种……看管?一个……人质?
无数个混乱而又恐怖的念头,在林默的脑海中疯狂地冲撞着,让他几乎要窒息。
他必须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他推着车,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落荒而逃。他低着头,一步一步地,向着走廊的尽头走去。
就在他即将拐过转角,彻底离开这片区域时,一个低沉而又带着一丝戏谑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他的身后响了起来。
“站住。”
林默的脚步,猛地一僵。
他缓缓地,缓缓地转过身。
只见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不知何时,己经站在了走廊里。他看起来大约西十多岁,面容儒雅,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没有看那两个黑衣保镖,也没有看病房,他的目光,正饶有兴致地,落在林默的身上。
他的眼神,很奇怪。那不是审视,也不是怀疑,而是一种……猫看见老鼠时,那种玩味的,掌控一切的眼神。
“地都拖到墙上去了。”男人微笑着,指了指林默脚边的墙角,那里,因为他刚才心神恍惚,确实留下了一道淡淡的水痕。“你们主管,没有教过你,做事要专心吗?”
他的语气,很温和,像是在和善地提醒一个工作失误的下属。
但林默,却从那温和的语气中,听出了一股让他从头到脚,都瞬间冰冻的,极致的危险。
这个男人,他认识自己。
他不是在提醒一个清洁工。
他是在警告,他这个闯入者。
林默的大脑,飞速运转。他想开口,说一句“对不起,我马上处理”,来继续他的伪装。
然而,那个男人,却没有再给他任何表演的机会。
他缓步上前,走到林默的面前,停下。他比林默略高一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不必了。”他轻声说道,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林默的耳中。
“毕竟,沈家的少爷,亲自来打扫卫生,己经很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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