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叶沙沙，将破碎的阳光洒在“醒石”面包店的原木地板上，一如往昔。只是店内的空气里，除了暖融的麦香与黄油甜息，还悄然混杂了一丝无形无质、却沉重如铅的静默。
封俊站在操作台后，和面，发酵，塑形，烘烤。每一个步骤依旧精准，手指抚过面团的力道依旧稳定。可若细看，便能发现他眼底深处沉淀的，不再是面包师沉浸于创作时的纯粹愉悦，而是一种冷硬的、仿佛在打磨兵器的专注。他不再仅仅是在倾听面粉与水的呼吸，更像是在通过这最原始的生命活动，梳理、适应着体内那股苏醒后依旧躁动不安的、名为“神兽本源”的力量。
珂离留依旧每日前来，坐在窗边。她不再带那些晦涩的古籍，更多的时候，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忙碌。目光不再是之前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欣赏，而是掺杂了太多复杂难言的情绪——有历经劫波后的疲惫，有真相揭露后的释然，有对前路的隐忧，也有……落在他身上时，那无法完全掩藏的、跨越了漫长光阴的温柔与痛楚。
两人之间的对话变得极少。往往只是一个眼神，一个细微的动作，便能传递许多无需言说的信息。
“今天的酵种，活力很足。”他递给她一片刚出炉、还烫手的乡村面包，随口说道，声音平静。
她接过，指尖与他短暂相触，感受到那皮肤下隐隐流动的、与灵石同源的温热力量。“嗯，”她轻轻应了一声，掰开面包，看着内部而富有生命力的气孔，“像……很久以前，大地上刚刚萌发的生机。”
封俊擦拭台面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很久以前……他脑海中似乎又闪过一些破碎的、关于洪荒沃野的画面，快得抓不住。他没有追问，只是沉默地将烤盘归位。
有些记忆，需要时间慢慢回流。有些身份，需要习惯才能接纳。
他知道她是珂离留，是寻找他、守护他的小仙。
她知道他是封俊，是苏醒归来的神兽，是她等待了太久的存在。
可知道，与真正地、毫无隔阂地“成为”，中间还横亘着遗忘的深渊与重塑的痛楚。
这天打烊后，夜色深沉。封俊没有立刻离开，他关闭了店内大部分的灯，只留操作台上一盏孤灯，照亮一小片区域。他拿出那缸喂养得极好的天然酵种，手指轻轻敲击玻璃缸壁，听着里面面糊细微的、充满活力的气泡声。
这不是工作，更像是一种仪式，一种与他体内那股新生力量沟通、磨合的方式。
珂离留也没有走，她坐在阴影里，看着他被灯光勾勒出的、显得比平日更加挺拔也更加孤独的背影。
“力量……掌控得如何？”她轻声问，声音在寂静的店里格外清晰。
封俊没有回头，目光依旧落在酵种上：“像驾驭一头陌生的野兽。它本就属于我，却又隔了太久，需要重新熟悉它的脾气。”他抬起手，掌心向上，一缕极其凝练的玉白色光华如同温顺的小蛇般在指尖缠绕、游走，光华流转间，隐约有细微的符文生灭。“好在，它认得‘家’。”
这个“家”，指的或许是他这具化身，也或许……是这片由他亲手打造的、充满了生命气息的面包店，更或许……是她所在的地方。
珂离留看着那缕纯净而强大的光华，心中微涩。她想起在归墟之眼，他便是驾驭着这般力量，义无反顾地撞向毁灭。
“影傀的出现，说明它们己经锁定了我们的位置。”她换了个话题，语气凝重，“这里，不再安全。”
“我知道。”封俊收起光华，转过身，靠在操作台上，面对着她。昏暗的光线下，他的面容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睛亮得惊人，“‘醒石’是我的锚点，但不会是囚笼。它们若敢来，便让它们有来无回。”
他的语气很平静，亭泽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却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杀伐之气，那是属于远古猎手的本能。
“我们需要主动。”珂离留站起身，走到光晕的边缘，“不能坐等它们一波波袭来。归墟的封印必须加固，散落在各处的邪气源头也需要尽快拔除。我的灵石能感应到那些污秽之地的波动，你的力量……是净化它们的关键。”
她伸出手，掌心向上，颈间的灵石感应到她的心意，散发出柔和的碧色光晕，在空中勾勒出一幅极其模糊、不断变幻的能量流向图，其中几个点，闪烁着不祥的暗红色。
“这里，”她的指尖点向其中一个最亮的红点，位置似乎在南方的某片海域，“感应最强烈，与归墟的联系也最紧密。可能是下一个突破口。”
封俊走近几步，凝神看着那幅能量图。虽然模糊，但他体内苏醒的本源之力，却对那几个红点产生了清晰的排斥与厌恶感。
“需要准备什么？”他问得首接。
“你的力量需要完全稳定。我们需要一些……东西。”珂离留收起能量图，碧光消散，“能帮助稳定空间、抵御混沌侵蚀的器物，或者……蕴含纯净自然之力的载体。在人间，它们可能被当作古董，或者……普通的玉石。”
封俊立刻明白了。“我明白了。”他点头，“给我几天时间。”
他没有问她要那些东西具体是什么，在哪里。作为曾经在人间建立起庞大商业帝国的存在，他自有其渠道和手段。只是这一次，动用的不再是明面上的财富和人脉，而是更深层、更隐秘的力量。
接下来的几天，“醒石”面包店照常营业，飘出的香气。只是封俊外出的时间明显增多了。他回来时，身上有时会带着极淡的、不同地域的尘嚣气息，或是某种古老器物的沉敛韵味。
珂离留则留在店里，看似安静地等待，实则时刻通过灵石感应着周围的能量变化，警惕着任何可能的袭击。她偶尔会帮忙照看一下店面，当有熟客好奇地问起“那位很漂亮的小姐是谁”时，她只是淡淡一笑，封俊则会自然地接过话头：“一位朋友。”
关系在真相之下，被重新定义，却又在现实的相处中，缓慢地、不可避免地滋生出新的藤蔓，缠绕着旧日的根茎。
这天傍晚，封俊带回了一个小巧的、看起来毫不起眼的檀木盒子。他当着珂离留的面打开，里面并非什么璀璨的珠宝，而是几块颜色形态各异的“石头”——一块温润古朴的龙纹玉佩，一片带着雷击痕迹的黑色木心，还有几颗仿佛蕴含着星辉的、不知名的矿物晶体。
它们看似普通，但珂离留颈间的灵石却在盒子打开的瞬间，发出了愉悦的、共鸣般的微光。
“够吗？”封俊问。
珂离留拿起那块龙纹玉佩，感受着其中蕴含的、一丝极其微弱的皇道龙气与空间稳固的意蕴，点了点头：“很有用。它们能在关键时刻，为我们争取时间。”
她抬起头，看着封俊。他依旧是那身简单的衣着，眉眼间却再也找不到那个纯粹面包师的影子，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淀下来的、运筹帷幄的冷峻与强大。
“我们什么时候动身？”他问，目光投向南方，仿佛己经看到了那片波涛之下隐藏的危机。
窗外，华灯初上，都市的夜生活刚刚开始。这片人间烟火依旧喧嚣而迷人。
但对他们而言，短暂的宁静己然结束。
风暴，正在远方海平面上积聚。而他们，即将再次启程，奔赴那片注定不会平静的、深蓝的战场。
“很快。”珂离留轻声回答，握紧了手中的玉佩，感受着那冰冷的触感与灵石传来的温热形成奇异的对比。
她的目光与他在暮色中交汇，无声地确认着彼此的意志。
前路艰险，但这一次，他们不再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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