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林文博焦躁地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踩在昂贵的地毯上，却发不出半点声响，只让那份压抑的沉默显得愈发沉重。他时不时地望向门口，眼神里充满了期盼与恐惧，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
相比之下，顾衍和苏青瑶则显得镇定许多。
顾衍端坐椅上，修长的手指轻轻着微凉的茶杯，目光却始终落在身旁的妻子身上。她的侧脸在从窗棂透进来的光线下，勾勒出柔和而坚定的轮廓。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世间最令人心安的事，莫过于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在你前行时，她能为你照亮脚下的路。
“青瑶。”他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感慨，“我苦读十年，自认于经义策论上小有所成。却从未想过，破局解困之道，竟在书本之外。”
苏青瑶回眸，对他莞尔一笑，眼中波光流转：“圣贤书教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道理，是为‘道’。而我们现在做的，不过是解决眼前困境的‘术’。道为根本，术为枝叶，夫君不必妄自菲薄。”
她的话语如春风拂面，瞬间抚平了顾衍心中那一丝微妙的失落。他释然一笑，是啊，他们本就是一体。他负责攀登科举这座独木桥，去争取那光耀门楣的阳关大道。而她，则用她的智慧，为他扫清路上的荆棘与迷雾。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打破了满室的寂静。
一个家仆连滚带爬地冲进客厅，脸上满是激动与狂喜，话都说不利索了：“大……大官人！好了！老太爷他……他好了！”
林文博浑身一震，猛地冲上前去，一把抓住那家仆的衣领，声音颤抖地问：“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老太爷醒了！”家仆激动得眼泪都流了出来，“那盆花刚搬出去，老太爷就喘匀了气。一碗绿豆汤喝下去，现在己经能开口说话了！还……还说要喝水！”
这几句简单的话，对于林文博而言，不啻于天籁之音。他父亲病重以来，己经许久没有这样清醒过了。他激动得嘴唇哆嗦，松开家仆，转身便朝顾衍和苏青瑶二人深深一揖到底。
“恩人！二位真是我林家的大恩人！”
他的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哽咽。这些日子以来，他承受了太多的压力和绝望，此刻终于看到了曙光。
苏青瑶坦然地受了他半礼，便侧身避开，轻声道：“林大官人不必如此。快去看看老太公吧，亲人陪伴，更有利于康复。”
“对对对！”林文博如梦初醒，连忙道，“二位恩人请随我来，家父定要当面感谢二位。”
三人随着林文博穿过回廊，来到一处清幽的院落。还未进门，便听到里面传来一阵虚弱却中气渐足的咳嗽声。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药味和绿豆的清香。床榻上，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半靠着，虽然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却己恢复了清明。他看到林文博进来，又看到他身后的顾衍夫妇，眼中露出一丝探寻。
林文博快步上前，跪在床边，激动地说道：“爹，您感觉怎么样？就是这两位，顾案首和他夫人，是他们救了您！”
林老太公的目光落在苏青瑶身上，这个看起来温婉柔弱的女子，竟有如此通天的本事？他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顾衍连忙上前一步，按住他的手臂，温声道：“老太公不必多礼，您身体初愈，还需静养。”
苏青瑶也微微颔首：“我们不过是点破了病根，算不得什么功劳。老太公福泽深厚，自有吉人天相。”
她的话说得谦逊得体，让林家父子心中更是生出无限好感。这世上有本事的人不少，但有本事还不骄不躁的年轻人，却是凤毛麟角。
林老太公缓了口气，看着苏青瑶，由衷地赞叹道：“好一个兰心蕙质的姑娘。文博，恩人的大恩，我们林家一定要重报。”
林文博重重点头：“爹，您放心，儿子省得。”
又寒暄了几句，见老太公精神不济，苏青瑶便主动提出告辞。林文博亲自将二人送回客厅，命人奉上最好的茶点，自己则转身去了账房。
不多时，林文博去而复返，手中捧着一个沉甸甸的紫檀木匣子。
他将匣子放在桌上，推到顾衍面前，脸上带着无比诚挚的感激：“顾案首，顾夫人。家父的命，何止千金。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望二位万勿推辞。”
顾衍看了一眼苏青瑶，见她点头，便也没有矫情，拱手道：“既是如此，那在下就却之不恭了。”
他打开木匣，只见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三锭雪白的官银，每一锭都是一百两。银光闪闪，映照着二人明亮的眼眸。
三百两。比他们预想的还要多出一百两。
除了银子，匣子的一角还放着一枚温润的和田玉佩，以及一封用火漆封好的信。
林文博解释道：“这一百两，是为老太公添的寿。这枚玉佩，是我林家的一点信物，日后在安顺县，乃至整个江南，但凡有我林家商号的地方，凭此玉佩，皆可获得援手。至于这封信，是写给我一位在州府做事的远房表兄的。顾案首此去赶考，人生地不熟，若有难处，可持信寻他，或能帮上一些小忙。”
顾衍和苏青瑶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喜。
这林文博，真是个会做人的人物。他给的不仅仅是钱，更是一份人情，一张关系网。这对于即将踏上科举之路的顾衍而言，其价值远在三百两银子之上。
“林大官人高义，顾某铭感五内。”顾衍郑重地收起木匣，真心实意地说道。
这趟林家之行，可以说是收获满满了。
辞别了热情挽留的林文博，夫妇二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秋日的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驱散了清晨的凉意。顾衍手中捧着那个分量十足的木匣，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青瑶，这次多亏了你。”他由衷地说道。
“我们是夫妻，何分彼此。”苏青瑶侧头看他，笑道，“现在盘缠有了，人情也有了，我们这位新科案首，总算可以安心去考举人了吧？”
顾衍看着她狡黠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他握住她的手，紧紧地，仿佛要将这份安心与喜悦传递给她。
就在他们即将拐进自家所在的小巷时，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巷口的拐角处一闪而过。
是张正。
他显然也看到了他们，尤其是看到了顾衍手中那个一看就价值不菲的紫檀木匣。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那错愕便被浓浓的嫉妒与不解所取代。
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对穷得叮当响的夫妇，不过一夜之间，是从哪里得了这笔横财？他们是从城东富人区的方向回来的，难道……
张正的眼神阴沉下来，躲在墙角，死死地盯着他们远去的背影，像是潜伏在暗处的毒蛇，等待着下一次吐信的机会。
而这一切，苏青瑶都尽收眼底。她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冷笑。
跳梁小丑，不足为惧。
他们未来的路，在远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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