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最后一个字母被敲下,顾九辞的心脏几乎要从胸腔里跳出来。她的指尖悬在回车键上空,不过几毫米的距离,却仿佛隔着生与死的距离。整个房间安静得可怕,只有笔记本电脑风扇微弱的嗡鸣,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奏响序曲。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午后,阳光透过香樟树浓密的枝叶,在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七岁的哥哥拉着五岁的她,神秘兮兮地指着树下的一块松土:“九九,记住啦,这里,星辰之角,是我们的秘密基地。我最珍贵的东西就藏在这里。”
星辰之角。
那是哥哥根据院子里七棵香樟树组成的北斗七星阵型,给那棵最偏僻的树起的名字。幼稚,却充满了童年的幻想。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决然落下。
“啪。”
一声轻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清晰。
没有密码错误的提示。
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密码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音频播放器的界面。黑色的界面中央,一根橙色的进度条静静地躺着,等待着被唤醒。
成功了。
顾九辞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空,后背靠在冰冷的椅背上,才发现自己早己被冷汗浸透。她颤抖着手,摸索着插上耳机,将音量调到最低,然后用鼠标点下了播放键。
一阵轻微的电流噪音过后,一个熟悉到让她瞬间泪目的声音,从耳机里流淌出来。
“……张主任,我还是认为我的观点没有错。蓝海资本的并购模式存在巨大的法律和道德风险,他们利用信息不对称和规则漏洞,正在进行一场精心策划的掠夺。我论文里的数据和模型,每一个都是有据可查的。”
是哥哥的声音。
清朗,坚定,带着少年人特有的、不愿与世俗同流合污的执拗。
顾九辞死死地咬住嘴唇,将呜咽声堵在喉咙里。三年了,她再次听到哥哥的声音,竟是在这样一种诡异而沉重的场景下。
“顾七珏,我劝你还是太年轻,不懂得这里面的水有多深。”一个略显沙哑的中年男声响起,语气里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教诲”意味,“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好。你的才华,学校很欣赏,但才华不能当饭吃,更不能当护身符。”
“这不是才华的问题,是原则问题。”顾七珏的声音拔高了一些,带着一丝怒意,“那家被他们恶意收购的公司里,有上千名员工面临失业,他们的家庭怎么办?这己经不是一个简单的商业案例了,这是社会问题!”
“社会问题?呵呵。”沙哑男声发出一声不屑的冷笑,“等你真正踏入社会,就知道这些都是最微不足道的小事。好了,我今天找你来,不是听你上课的。有人想见你,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
接下来是一阵脚步声和开门声。录音的环境似乎发生了变化,背景里传来隐约的、高档会所里才会有的轻音乐。
“顾同学,久仰大名。”一个全新的声音出现了。这个声音很年轻,却透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阴冷和狠厉,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你的那篇论文,我拜读过了,写得确实精彩。只可惜,太精彩的东西,有时候会很碍事。”
顾九辞的心猛地揪紧。她能感觉到,危险正在逼近。
“你是谁?”哥哥的声音里充满了警惕。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得明白一个道理:这个世界,不是由你这样的人书写规则的。”阴冷的男声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每一个字都像是淬了冰,“那篇论文,必须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所有相关的资料、数据、底稿,全部销毁。你,要立刻申请退学,离开华京。作为补偿,这张卡里有三百万,足够你和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了。”
顾九辞的瞳孔骤然收缩。
退学,离开华京……原来,哥哥的退学,是被人设计的!
“如果我说不呢?”顾七珏的声音冷得像冰。
“呵呵呵……”阴冷的男声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那笑声让人毛骨悚然,“顾同学,聪明人应该懂得选择。你以为你有的选吗?”
“我再说一遍,不可能。”顾七珏的声音斩钉截铁。
“有骨气。”阴冷的男声赞叹了一句,但语气却陡然变得凶狠,“我最喜欢做的,就是把有骨气的人,骨头一根一根地敲碎!”
“顾七珏!”之前那个沙哑的、被称为“张主任”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急切和伪善,“你别不识抬举!霍少肯给你机会,是你八辈子修来的福气!你知不知道你得罪的是什么人?你再固执下去,毁掉的可是你一辈子!”
霍少?
顾九辞的大脑“嗡”的一声,像是被重锤狠狠砸中。
哪个霍少?
京华大学,姓霍的,还能有谁?
那个清冷的、强大的、昨晚还在弹奏悲伤钢琴曲的男人……霍明澈?
不,不可能。
顾九辞疯狂地摇头,无法接受这个猜测。如果那个人是霍明澈,他为什么要给自己这个U盘?这不等于把罪证亲手交到自己手里吗?
就在她心神俱乱之际,耳机里的对话仍在继续。
“张主任,看来我们的顾同学,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阴冷的男声里充满了戏谑。
“霍少,您别生气,他就是个不懂事的学生……”
“把他带到后面去,让他‘清醒清醒’。”
“是,是。”
接着,耳机里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和拉扯的声音。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是哥哥愤怒的挣扎声。
“顾七珏,别给脸不要脸!”张主任的声音变得色厉内荏。
“滚开!”
“砰!”
一声沉闷的重物撞击声,似乎是什么人被推倒,撞在了家具上。
“你还敢动手?!”张主任的声音惊怒交加,“大家可都看见了,是他先动的手!品行不端,恶意伤人!”
品行不端,恶意伤人……
这八个字,像一根淬毒的钢针,狠狠刺入顾九辞的耳膜,刺入她的心脏。
原来是这样!
这就是哥哥被退学的“罪名”的由来!这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圈套!
“把他给我按住!”阴冷的男声下达了命令。
“啊——!”
一声压抑的痛呼,是哥哥的声音。
紧接着,是拳头击打在身体上的闷响,一声又一声,密集得让人喘不过气。
顾九辞的眼睛瞬间红了,血丝迅速爬满了整个眼球。她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因为巨大的愤怒和悲痛而剧烈地颤抖着。她仿佛能看到,在那个阴暗的房间里,她的哥哥,那个骄傲如阳光般的少年,正被一群恶魔围殴,而他所有的反抗,都被扭曲成了“恶意伤人”的罪证。
录音里,殴打声还在持续。
哥哥的喘息声越来越微弱,却始终没有求饶。
“骨头还挺硬。”阴冷的男声带着一丝玩味的残忍,“把他的手给我废了。我倒要看看,他以后还怎么敲键盘,写那些不该写的东西。”
“不要!”
顾九辞再也忍不住,一声凄厉的悲鸣从喉咙里冲出,但因为她死死捂着嘴,只化作了绝望的呜咽。
废掉他的手?
她想起哥哥那双修长而灵巧的手,那双手能弹奏出最华丽的乐章,能写出最漂亮的书法,能敲出改变世界代码。
他们怎么敢!
就在这时,录音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像是玻璃破碎的声音。
“妈的,他跳窗了!”
“快追!”
“这里是三楼!下面是施工工地,全是钢筋!”
一阵慌乱的呼喊和脚步声。
然后,“滋啦”一声。
录音,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一片死寂。
顾九辞呆呆地坐在椅子上,耳机从她耳边滑落,掉在桌上,发出“啪嗒”一声轻响。
她脸上的血色褪尽,变得惨白如纸。
三楼……施工工地……钢筋……
她的大脑里,反复回响着这几个词。警方最后的结论,是哥哥在回家路上,失足跌入一处没有防护的施工坑道,被钢筋刺穿身体,当场死亡。
意外。
多么讽刺的两个字。
原来,那根本不是意外。他是为了逃离那群恶魔,才从三楼跳下去的。他不是死于意外,他是被活活逼死的!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她的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这不是过失,这是谋杀!
滔天的恨意和悲痛,像决堤的洪水,瞬间将她吞噬。她的指甲深深地抠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流出,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
痛,早己麻木。
她看着电脑屏幕上那个静止的播放器界面,眼中再也没有一丝一毫的软弱和迷茫,只剩下凝如实质的、化不开的仇恨。
蓝海资本。
张主任。
还有那个……被称为“霍少”的男人。
她要把这些人,一个个地,全都找出来。
然后,让他们血债血偿!
不知过了多久,顾九辞才从那几乎要将她灵魂撕裂的情绪中,找回了一丝理智。
她做的第一件事,不是哭泣,不是发泄。
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将那个名为【Witness】的文件夹和里面的音频文件,复制了三份。一份上传到了她早就设置好的、位于海外服务器的加密云盘里,另一份存入了她手机里一个伪装成计算器的私密空间,最后一份,她创建了一个新的压缩包,用更复杂的密码加密后,藏在了电脑系统盘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
做完这一切,她才将U盘从电脑上拔了下来。
她环顾西周,寻找着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来藏匿这个最重要的物证。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床底那个黑色的行李箱上。她拉开行李箱,在内衬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用小刀划开一道口子,将那个小小的黑色U盘,塞进了夹层里。然后,她又仔细地将划口抚平,从外面看,根本发现不了任何痕迹。
证据,必须万无一失。
她站起身,走到镜子前。
镜子里,映出一张苍白憔悴的脸,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她抬起手,轻轻抚摸着自己的短发。
“哥,”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放心,从现在开始,我就是你。你的路,我来走。你的仇,我来报。”
就在这时,房间的门板上,突然传来了三下不轻不重的敲击声。
“笃、笃、笃。”
顾九辞的身体猛地一僵,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凝固。
这个时间点,会是谁?
江一格和沈清晏都还没回来。
那么,门外的人,就只可能是……
她的心跳瞬间漏掉一拍,一股巨大的恐惧和警惕涌上心头。她刚刚才听完了那段录音,知道了霍家的人是害死哥哥的真凶,而现在,他就站在她的门外。
他是来杀人灭口的吗?他后悔给她U盘了吗?
无数个可怕的念头在脑海中闪过。
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门边,透过猫眼,向外看去。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霍明澈高大的身影静静地伫立着。他穿着一身黑色的家居服,脸上没有任何表情,那双深邃的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房门,仿佛能够穿透厚重的门板,看到里面惊慌失措的她。
顾九辞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时间仿佛凝固了。
就在她以为他会离开的时候,霍明澈清冷的声音,隔着门板,清晰地传了进来。
“看来,你己经听到了。”
他的语气,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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